作者:一品烟客
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的墨汁，混合着陈腐、锈蚀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万年尘埃般的死寂气息，瞬间将两人吞没。
身后铁栅栏闭合的微弱声响，如同斩断了与外界最后的联系。唯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这狭窄逼仄的甬道中清晰可闻。
陈默的空明状态在黑暗中无声展开，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前方。甬道并非笔直，而是不断向下倾斜，蜿蜒曲折。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淤泥和杂物，踩上去软腻而无声。墙壁湿滑冰冷，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苔藓（并非星苔，而是某种适应黑暗的普通菌类）。
莎依拉紧随其后，她的自然感知在这种充满死寂的环境里受到极大压制，如同在浑浊的水中视物，模糊不清，这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只能更加依赖陈默的指引。
两人沉默而警惕地前行，速度不快。陈默一手握着那枚“引路骨符”，骨符中心的白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微弱的星辰，坚定地指向西北方向，并未因深入地下而改变，这让他稍感安心。
甬道似乎永无止境。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尽管很轻）和呼吸声，再无任何声响，这种极致的寂静本身便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大约行进了半个时辰，前方依旧是一片漆黑。但陈默的空明状态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死寂气流的变化。
“停。”他低声示意，同时拉住了莎依拉。
莎依拉立刻停下，屏住呼吸。
凝神细听。
滴答……滴答……
极其微弱的水滴声，从前方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极其低沉的、仿佛无数细沙在缓缓流动的摩挲声？
陈默眉头微蹙。根据那卷皮革笔录记载，幽墟故道入口附近区域，似乎有一片被称为“流沙喉”的危险地带。
“小心脚下，前方可能有流沙区域。”陈默低声警告，更加放缓了速度，每一步都先用脚尖试探前方地面的虚实。
越往前走，那流沙摩挲的声音越发清晰，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味也更浓重了些。甬道在这里变得宽阔了一些，地面也逐渐被一种灰白色的、极其细密的沙粒所覆盖。
骨符的白光依旧稳定指向前方，似乎路径就在这片流沙之中。
陈默蹲下身，捡起一块从墙壁脱落的碎石，小心地抛向前方的沙地。
石子落下，无声无息，如同陷入水中般，瞬间便被灰白的沙粒吞没，消失不见，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好可怕的流沙！吞噬力极强，而且似乎能吸收声音和震动。
“不能直接走。”陈默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甬道在此处变宽，顶部也更高，隐约能看到一些倒悬的、如同獠牙般的黑色钟乳石。
他注意到，两侧的岩壁虽然同样覆盖着沙尘，但似乎比中间的流沙区域要坚实一些。
“贴着岩壁走，动作要轻，尽量不要引起太大震动。”陈默做出判断。
两人如同壁虎般，小心翼翼地贴着湿滑冰冷的岩壁，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脚下的岩壁基底果然相对坚实，但依旧有滑入旁边流沙的危险。
流沙摩挲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不断干扰着心神。那滴答的水声也似乎更近了。
突然！
莎依拉脚下一滑，一块松动的岩石被她踩落，噗嗤一声轻响，没入旁边的流沙中！
虽然声响不大，但在死寂的环境中却如同惊雷！
霎时间，整个流沙区域的摩挲声猛地一滞！
紧接着，那片平静的灰白色沙地如同沸腾般剧烈涌动起来！沙粒高速旋转，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漩涡！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流沙深处传来，拉扯着两人的身体！
更可怕的是，在涌动的沙粒之中，猛地探出数十条灰白色的、由沙粒凝聚而成的、如同触手般的东西，闪电般缠向两人的脚踝和手臂！
这些沙触手冰冷僵硬，力量奇大，一旦被缠住，便疯狂地向流沙深处拖拽！
“小心！”陈默低喝一声，体内星辉之力瞬间运转，并指如刀，狠狠斩向缠向自己的沙触手！
嗤！
星辉之力对这些阴邪死寂之物似乎有所克制，沙触手应声而断，重新化为散沙。但断裂处立刻又有新的沙粒凝聚，再次缠来！仿佛无穷无尽！
莎依拉那边也是如此，她手中的骨刺锋利无比，蕴含的自然之力也能斩断沙触手，但同样无法彻底阻止其再生！而且流沙的吸力越来越大，两人身体正在一点点下沉！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拖下去！”莎依拉急声道，她的脚踝已经被冰冷的沙粒淹没。
陈默眼神一厉，空明状态疯狂计算。这些沙触手的核心必然隐藏在流沙某处，不摧毁核心，它们便能不断再生。
但他根本无法确定核心位置，也无法脱离岩壁深入流沙去寻找。
只能用强！
他猛地吸一口气，不再节省力量，体内那新生的、处于微妙平衡的力量体系暂时偏向星辉一侧！磅礴的星辉之力瞬间灌注右拳，整只拳头如同小太阳般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破！”
他一拳狠狠砸向身侧的岩壁！
并非攻击沙触手，而是轰击岩壁根基！
轰隆！
巨石崩裂！大片的岩壁被他刚猛无俦的一拳轰塌，无数碎石哗啦啦滚落，砸入下方的流沙之中！
这一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浇入了一瓢冷水！
流沙的涌动猛地一乱！那些沙触手的动作也出现了瞬间的迟滞！大量的碎石填入流沙，暂时破坏了其整体的流动性和吞噬力！
就是现在！
“走！”
陈默低吼一声，拉着莎依拉，趁着这短暂的混乱，足尖在坠落的碎石上轻点，身形如同两只轻巧的雨燕，疾速向前飞掠！
几次借力，两人险之又险地冲出了这片沸腾的流沙区域，落在前方一处相对坚实的高地上。
回头望去，那片流沙仍在剧烈翻涌，沙触手狂乱舞动，许久才缓缓平息下来，重新恢复成那片看似平静无害的灰白色沙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人都是心有余悸，气喘吁吁。刚才若是反应慢一点，或是力量稍弱，恐怕就已葬身沙底。
“这幽墟故道，果然步步杀机。”莎依拉看着恢复平静的流沙，脸色发白。
陈默点点头，目光更加凝重。这才只是入口附近的一处险地而已。
稍事休息，两人继续前行。之后的道路虽然依旧难行，但并未再遇到如此诡异的主动攻击性险地。多是地形更加崎岖怪诞，时而需要攀爬近乎垂直的岩壁，时而需要涉过冰冷刺骨、深不见底的地下暗河。
那滴答的水声一直指引着方向。又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并非自然光，而是一种幽幽的、淡蓝色的荧光。
同时，空气中开始出现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混乱、扭曲，让人的神识感到极其不适，仿佛空间的规则在这里变得不再稳定。
引路骨符上的白光也开始微微闪烁起来，似乎受到了干扰。
“快到出口了。”陈默沉声道，更加提高了警惕。
两人小心翼翼地向着光亮处靠近。通道在这里开始向上延伸。
终于，他们走出了狭窄的甬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也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被深深震撼！
他们仿佛站在了一处巨大无比的地下断崖边缘！
眼前，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浩瀚无垠的地下空间！根本看不到尽头！
天空（如果那能被称为天空的话）并非岩壁，而是一种不断扭曲、变幻着色彩的、如同极光般的能量涡流！赤红、幽蓝、惨绿、暗紫……各种诡异的光带如同活物般蠕动、碰撞，偶尔撕裂开一道道短暂的、漆黑的缝隙，从中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虚无气息！
大地支离破碎，漂浮着无数大小不一的陆地碎块，这些碎块被扭曲的能量风暴和断裂的彩虹般的光桥勉强连接着，有些还在缓慢地移动、碰撞！可以看到碎块上残留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早已风化的巨大建筑残骸和战舰遗骸，仿佛一个被打碎了的古老世界被胡乱塞进了这个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金属锈蚀味和一种……时空错乱般的眩晕感！
这里的光线完全来自于天空那扭曲的能量涡流和地面某些发光矿物或能量残留，明暗不定，光怪陆离。
这就是幽墟故道！
一幅破碎、混乱、绝望、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残酷美感的末日画卷！
陈默手中的引路骨符，在此地光芒闪烁得更加剧烈，指针开始微微颤抖，似乎受到了强烈干扰，无法再精确指向某个方向。
莎依拉被这宏大的、充满死寂与混乱的景象所震撼，碧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她的自然之力在这里感到极度的压抑和排斥，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在吞噬着毒素。
陈默的空明状态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和干扰，感知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并且不断接收到各种混乱扭曲的空间信号，让他头脑发胀。
但他体内那奇特的平衡力量，却在此刻显露出一丝异常。星辉之力对这里的混乱能量感到不适，命傀邪元却似乎有些活跃，而最深处那被隔绝的蚀界暗源，则依旧死寂，却仿佛对天空中那些偶尔裂开的漆黑缝隙（空间裂缝？）流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亲和”？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相对稳定的碎片陆地，确定方位。”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视着前方那些漂浮移动的陆地碎块和危险的能量风暴。
就在这时，他目光一凝，落在了距离他们所在断崖最近的一块大约百丈方圆的碎块上。
那块碎块相对平整，上面似乎有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甚至还有几株极其罕见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类似星苔的植物在顽强生长。
最重要的是，在那碎块的边缘，似乎躺着一个人影！
距离太远，光线混乱，看不真切。但那身影似乎穿着深色的衣物，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是其他迷失在此的探险者？还是……守夜人笔录中提到的……“拾荒者”？
陈默和莎依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与疑惑。
幽墟故道的第一次抉择，已然摆在眼前。
第二百一十一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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