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A精华版演示视频在一周内完成。方启维团队展现了惊人的效率与审美，视频剪辑凌厉，配乐极具未来感，旁白精炼有力，将复杂的技术概念转化为直观的、令人心潮澎湃的体验预言。视频以一个问题开始：“当声音不再只是被播放，而是被理解、被编程、被赋予空间的生命，我们的世界会变成怎样？” 结尾则定格在华声的LoGo与一行小字：“声音智能，正在觉醒。”
这份材料被严格控制在最小范围。林烨亲自挑选了五家最具潜力的“梦想家”型投资机构或产业资本，通过最信任的渠道，将视频和一份高度概括但充满雄心的AIA战略白皮书发送过去。这五家包括：一家以投资前沿科技着称、尤擅陪伴硬核技术公司长跑的硅谷顶级风投；一家在全球消费电子和半导体领域有深厚布局、正在积极寻找下一代交互技术的日韩产业巨头旗下的投资部门；一家由几位从谷歌、苹果音频部门离职的资深专家创立的、专注于音频与听觉科技的新锐基金；以及两家国内在AI和物联网领域有突出产业资源与战略耐心的科技集团。
反馈如预期般热烈，但并非一蹴而就。这些顶级的“聪明钱”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但同时提出了更深入、更尖锐的问题。他们要求与方启维等技术核心进行多轮视频会议，深入探讨技术实现的细节、专利布局、潜在的技术瓶颈和替代方案；他们要求华声提供更详尽的商业化路线图和时间表，包括不同阶段的市场切入策略、成本结构和营收预测（尽管早期预测必然充满假设）；他们甚至要求对林烨本人和华声核心管理团队进行更全面的背景评估和访谈，以判断其是否具备领导如此宏大愿景的执行力与韧性。
谈判从简单的“估值博弈”，进入了更复杂的“相互尽职调查”和“战略契合度评估”阶段。这消耗了团队大量的精力，但林烨认为值得。这正是在筛选真正的“伙伴”——那些愿意花时间去理解技术本质、评估长期风险、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信任的投资者。
就在华声与潜在战略投资者进行密集接洽时，远瞻资本那边果然坐不住了。周正阳再次通过正式邮件联系，表示“获悉华声在基础技术领域取得令人瞩目的进展”，希望“尽快安排第二次会面，探讨更新后的合作框架”。这一次，他的措辞少了些之前的从容，多了几分紧迫。
林烨决定亲自去会一会这位老辣的对手，但这次，他选择单刀赴会，地点就在华声自己的会议室。他要让对手在自己的主场，感受到华声此刻不同的底气和节奏。
第二次会面，气氛与第一次截然不同。周正阳依旧衣着考究，但眉宇间少了几分掌控一切的松弛，多了一丝审视和探究。寒暄过后，他直接切入主题：
“林总，恭喜。AIA的概念验证，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它证明了华声的技术想象力，也……大幅提升了市场的期待值。”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责任和风险。将这样的技术从实验室推向市场，构建生态，所需投入的资源、面临的竞争和不确定性，是指数级增长的。远瞻依然相信，我们有能力、也有意愿，帮助华声管理这些风险，加速这一进程。”
林烨微笑，不疾不徐：“感谢周总的持续关注。AIA确实为我们打开了新的视野，也让我们更清晰地认识到，什么样的伙伴最适合陪伴我们走下一段路。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资本，更是对技术长期主义的信仰，对创业团队独立探索空间的尊重，以及在特定领域能带来真正协同效应的产业资源。”
他没有直接拒绝，但句句都在抬高门槛，并暗示华声已有其他更符合条件的选择。
周正阳听懂了弦外之音，身体微微后靠，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林总，资本市场的耐心是有限的，窗口期也是转瞬即逝的。过于理想化的合作伙伴，可能会错过最佳的发展时机。远瞻提出的，是一个经过市场验证的、能平衡各方利益的成熟方案。我们可以提高估值，可以优化条款，甚至可以在某些决策机制上提供更大的灵活性。”他抛出了更具诱惑力的条件，但核心的“深度绑定和影响力”诉求并未改变。
“我们会认真考虑所有严肃的方案。”林烨语气平和，但态度坚决，“但华声的最终选择，一定会基于对公司长远发展和核心价值最有利的原则。AIA不是一个急于变现的资产，它是一个需要精心培育的种子。我们希望找到的，是懂得如何培育种子的园丁，而不是只想尽快收割的商人。”
话已至此，双方都明白，彼此的底线和诉求存在根本性差异。周正阳代表的，是经典的资本效率逻辑，追求在可控风险下的价值最大化，倾向于通过条款和结构来锁定收益、管理风险。而林烨坚守的，是技术理想主义的逻辑，追求愿景的完整实现和公司的独立成长，将资本的介入视为辅助而非主导。
这次的“对位”，不再是第一次会面时那种资本对创业公司的“俯视”与“规训”，而是两种不同逻辑、不同价值观的平等碰撞与再现。华声因为AIA的突破，赢得了与资本对话的、更平等的地位。
会谈在一种礼貌而略显冷淡的气氛中结束。周正阳离开时，深深看了林烨一眼：“林总，希望我们不会成为对手。资本市场，有时候比技术市场更……瞬息万变。”
这几乎是明确的警告了。
林烨站在会议室窗边，看着周正阳的车驶离。他知道，远瞻资本不会轻易放弃。暂时无法通过“友好合作”达成目的，他们很可能会转向其他策略，比如继续在二级市场吸筹，或者寻找其他可能撬动局面的杠杆（例如接触其他有意出售股份的早期股东，或在媒体和行业舆论上制造压力）。
压力并未消失，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手机响起，是方启维。“林总，第二家，就是那家日韩产业资本，他们的技术团队负责人明天飞上海，希望进行一整天的技术工作坊，深入讨论AIA与他们在车载娱乐系统上的结合点。”
“好，全力配合。”林烨指示，“这是将我们技术触角伸向更广阔场景的关键机会。把最懂汽车声学和系统集成的同事也叫上。”
放下电话，林烨感到一种充实而紧张的疲惫。一边要应对资本的明枪暗箭，守护公司的独立航向；一边要抓住技术突破带来的战略机遇，与潜在的产业伙伴展开深度合作，将AIA的“可能性”变为“可行性”。
这就像复调音乐中，两个具有同等重要性、却又各自独立的声部在同时展开。一个声部是关于控制权与未来的定义（资本博弈），另一个声部是关于技术落地与生态构建（产业合作）。它们相互影响，彼此制衡，共同决定着华声这首宏大交响的最终走向。
对位再现，旋律交织。华声的乐章，在经历了短暂的“华彩”独奏后，再次进入了复杂而充满张力的多声部协奏阶段。每一个声部都不能出错，每一个节奏都必须精准。
林烨深吸一口气，走回办公桌前。桌上，除了堆积的文件，还有父亲林振华那本笔记，翻开着，停留在关于“系统稳定性与边界条件”的一页。
他轻轻抚过泛黄的纸页。技术的道路上，父亲曾孤独求索；而今天，他带领着华声，在技术与资本的复杂交响中，同样在寻找着那个至关重要的、动态的平衡点。
路漫漫其修远兮。但手中的“剑”已亮，前方的“声部”已明。
剩下的，唯有前行，与合奏。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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