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种叶片的第一轮基础性能测试，在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凝重气氛中开始了。测试项目包括高温拉伸、蠕变、疲劳和热震。每一片打印出来的小样都被赋予了一个编号，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最初的结果令人鼓舞。新材料在模拟发动机工况的高温下，强度完全达标，甚至略有超出。疲劳性能也远超上一代材料。实验室里压抑着小小的欢呼。
然而，当进行到最严酷的 “热震测试” 时，问题出现了。测试模拟的是发动机点火和关机时温度的急剧变化。在经历了数十次剧烈冷热循环后，三片测试小样中的一片，在内部预留的微观缺陷处，出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裂纹扩展迹象。
“是材料本身的问题，还是打印工艺导致的内部缺陷？”赵志坚总师看着电子显微镜下的图像，沉声问道。
“都有可能。”叶菲莫夫院士眉头紧锁，“打印过程中的热应力控制、保护气氛的纯净度、乃至后期热处理的升降温速率，任何一个微小的偏差都可能在内部留下‘种子’。我们需要更多的测试，来区分是材料体系的固有缺陷，还是工艺瑕疵。”
这意味着需要打印更多的样本，进行破坏性分析，并优化工艺参数。时间，在一次次重复的“打印-测试-分析-调整”循环中，无声地流逝。八个月的倒计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但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清楚，这是攀登技术高峰必须付出的代价。一丝一毫的隐患，在太空中都可能被放大成灾难。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没有参与材料本身的讨论，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 “叶片-轮盘榫接结构” 的力学分析上。新材料的力学特性与原先的设计有微妙差异，他必须确保在极端转速和温度下，这片“新骨骼”能与“旧躯体”完美结合，传递巨大的力量而不发生致命的振动或松动。他的计算尺和草图，铺满了整个办公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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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欧空局内部对“远星公司”答卷的评估，正如王胖子预料的那样，陷入了缓慢而细致的流程中。但初步的风向开始显现。
技术评估小组的反馈相对积极。他们认为“远星”的方案 “思路清晰，架构务实，风险控制措施考虑周全，尤其在成本控制与灵活性方面具有明显优势” 。但也指出，其依赖于商业现货组件的做法，在长期可靠性和极端环境适应性上需要更充分的验证数据。
商业与合规评估则遇到了更多疑问。尽管“远星”的资质文件齐全，但其相对短暂的运营历史和复杂的股权背景，仍让一些保守的官员心存疑虑。“我们需要更多时间来验证其背后的实际控制人和长期财务稳定性。”一份内部备忘录写道。
这些信息，通过王胖子布设的渠道，被零星但持续地传递回来。他分析后认为，技术上的认可是突破口，而商业上的疑虑是正常障碍。关键在于，能否将技术上的优势，转化为推动项目前进的足够动力。
马丁工程师在内部讨论中，为“远星”的方案进行了有力的辩护。他引用草案中“逐步信任建立”的计划，认为这恰恰是应对商业疑虑的最佳方式。“我们可以从一个低风险、小规模的试点开始，用实际表现来证明一切。如果因为过度谨慎而错过一个可能大幅降低我们成本、提高响应速度的合作伙伴，那才是真正的损失。”
他的意见得到了一部分务实派同事的支持。评估的天平，在技术的务实与商业的谨慎之间，微微地、缓慢地晃动着。
王胖子指示：“时机差不多了。让我们在德国的那家关联公司，以‘补充技术细节’为由，申请一次非正式的、线上的技术澄清会议。注意，只谈技术，不谈商业。目标是在评估者心中，进一步强化‘远星’团队的专业性和解决问题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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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华案头关于“中俄示范项目”的初步筛选报告有了进展。商业部门从潜在的“朝阳计划”伙伴国和国际商业客户列表中，找到了两个可能的目标：
1. 一颗 中东某国 的中型通信卫星，发射需求明确，且该国与俄方有传统的军贸关系，政治阻力可能较小。
2. 一个由 欧洲小型卫星运营商 提出的“一箭双星”发射订单，将一颗欧洲卫星和一颗“朝阳伙伴国”的小型实验卫星一起发射。客户对成本敏感，且对发射提供方的背景相对开放。
“第二个目标可能更合适。”战略研究室分析认为，“它商业属性纯粹，涉及多方，可以作为检验我们联合运营能力的试金石。而且，欧洲客户的存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平衡西方可能的政治反应。”
李振华斟酌良久，最终批示：“优先围绕第二个目标（欧洲小型卫星运营商订单）进行可行性研究。责成商业部门，在不暴露我方战略意图的前提下，以市场询价的方式，非正式地探询俄方相关企业（如赫鲁尼切夫中心或能源集团）对此类‘联合竞标’模式的兴趣与要价。注意方式方法，务必低调、间接。”
一条极其隐秘的接触渠道，即将在第三方的商业外衣下，悄然开启。这步棋的落子，需要无比的耐心与精细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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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院的秋夜，凉意渐深。在图书馆的阅览区，却亮着温暖的灯光。一场小型的 “多语种诗歌朗读夜” 正在举行。参加者自愿报名，朗读自己喜爱的诗歌，可以使用任何语言，但鼓励提供简单的翻译或背景介绍。
一位华夏年轻工程师，用中文朗诵了杜甫的《望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通过他略微紧张的声线传递出来。一位苏联老专家的夫人，则用俄语深情地朗诵了普希金的《致凯恩》，那优美的韵律即使听不懂词义，也让人沉醉。
轮到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时，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站起身，用他那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朗诵了一首他家乡的、关于第聂伯河与钢铁的工人诗歌。诗歌朴实无华，充满了力量与对劳动的礼赞。
朗诵完毕，他看向众人，用简单的汉语说：“诗，和焊接一样。好的诗，词句像焊点，结实，准确，有力量。好的焊缝，看起来，也像一行诗。”
这个独特的比喻，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会心的笑声和掌声。诗歌的柔美与钢铁的坚硬，在此刻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产生了共鸣。
巴维尔院士对身旁的弗拉基米尔低声说：“看，这就是语言的边界被打破的样子。当人们开始用对方的‘材料’（无论是词语还是比喻）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时，真正的理解就开始了。这或许，比任何技术协议都更重要。”
弗拉基米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看着阅览室里这些不同面孔上洋溢的真诚与好奇，仿佛看到了无数座无形的、沟通心灵的桥梁正在被搭建。这些桥梁，或许未来某一天，将能承载比诗歌和技术更重的东西——比如信任，比如共同的责任，比如面向星辰大海的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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