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肯定是靠人不如靠己。
既然现在抓到了一点线索，那他们必须尽快弄清楚这背后的关联。
再次走出丁老三家的偏房，三人的目标十分明确，找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打听。毕竟都是百年前的事儿了，年轻人肯定知道的不全面。
他们在村里绕了好几圈，刻意避开那些眼神警惕行色匆匆的村民。终于，在村子的一个角落，看到一个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院。
院门敞着，一个头发几乎全掉光满脸有着深刻皱纹的老人，佝偻着背坐在一张破旧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烟袋锅，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嘬着。
他眼神浑浊地望着前方，整个人像是雕像一样，仿佛能这样坐到天荒地老。
顾洲和吴大爷对视一眼，轻轻敲了敲那几乎要散架的院门。
“老人家？”吴大爷脸上堆起带着点江湖气的笑容，走了进去，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烟递过去，“抽根烟？”
那老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慢悠悠地摆了摆枯瘦的手，声音有些沙哑，“你们这些娃娃的烟……没劲，抽了没意思。”
顾洲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赶紧又捂住嘴。
吴大爷脸上那点笑容僵了一下，想他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走南闯北，这把岁数还被人喊娃娃，老脸有点挂不住。
吴大爷干咳两声，顺势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套近乎道，“老人家，您今年高寿啊？”
老人这才缓缓转动浑浊的眼珠，瞥了吴大爷一眼，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一百零四啦。”
“一百零四？”顾洲惊得脱口而出，眼睛瞪得溜圆。
好家伙，这简直是活着的化石啊！
吴大爷也是一愣，随即释然。得，被一百零四岁的人喊声娃娃，倒也不冤。他立刻调整心态，语气更恭敬了些，顺着话头问，“老爷子，您这身子骨真硬朗啊，今天村里的祭祀，您老怎么没去瞧瞧热闹？”
老人拿起烟袋，嘬了一口，吐出淡淡地青烟，“腿脚……不行喽。从屋里走到这院子，再从院子走回屋……就是一天的路喽。远了，去不了啦。”
顾洲趁机插了句嘴，试探着问，“那……您不去祭拜山神娘娘，不怕她怪罪吗？”
听到这话，老人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嗤笑了一声，“怪罪？嘿嘿……老头子我活到这把岁数了，早就够本啦。谁想要我这条老命，拿去好了，正好下去陪陪那些老伙计。”
这话说得豁达，却透着一股看透生死的苍凉。
吴大爷知道时机到了，赶紧把话题引向正轨，“老爷子，跟您打听个老事儿。您听说过……《白蛇传》吗？就那出戏。”
“白……蛇……传……”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像是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些许波澜。他沉默了，拿着烟袋的手停在半空，整个人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顾洲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心里直嘀咕：老爷子您倒是说啊！知道就知道，不知道我们就赶紧换人，时间不等人啊。
秦渊站在他身侧，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微凉的触感让顾洲焦躁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看了秦渊一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耐心等待。
过了足有一两分钟，老人才把烟袋送进嘴里，慢悠悠地嘬了好几口，烟雾缭绕中，他才缓缓地开口。
“那都是……军阀快完蛋时候的事儿咯……”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深处费力地挖出来，“我那会儿，还是个慢山跑的毛头小子……”
“后来啊，村里来了个外来的戏班，在这地方驻场唱戏，唱得可好咯。”老人的眼神飘向远方，似乎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当年的景象，“戏班里头，有个台柱子，叫白老板……那唱腔，那身段，真是一绝。白老板最拿手的就是《白蛇传》，村里人都爱听，场场爆满。”
“再后来，村里驻扎了一小股兵，领头的姓胡，我们都喊他胡大帅。那胡大帅也爱听戏，尤其是他那个儿子……”老人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个称呼，“胡少爷……对，胡少爷。只要白老板开嗓唱《白蛇传》，那胡少爷保准在台下坐着，一场不落。”
“这两个人啊，一来二去的，就熟络起来了……”老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说到这儿，他又停了下来，拿起烟袋，不紧不慢地嘬着，仿佛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顾洲急得差点跳起来，恨不得上去帮他把后面的话倒出来，“老爷子，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您快说啊！”
老人被他催得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看了他一眼，才又慢吞吞地接着往下说。
“然后啊……然后就出了大事咯。”
“一场大火，没来由的，半夜里就烧起来了，把戏班住的那地方，烧得干干净净。”
“白老板，还有戏班里好些个人……都没能跑出来。”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了喽……那么好的人，那么好的戏……”
“那……胡少爷呢？”吴大爷适时地追问，声音也放轻了些。
老人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胡少爷？那之后，就再也没见着咯。胡大帅带着他那队兵，没多久也开拔走了，再没回来过。”
一段尘封的往事，伴随着一场大火和两个人的消失，似乎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吴大爷和顾洲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紧张。吴大爷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个他们最想知道的问题。
“老爷子……您……您还记得那位胡少爷，叫什么名字吗？”
老人又陷入了沉默，皱着眉头，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烟袋杆，似乎在记忆的深海里努力打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抬起眼，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
“胡……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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