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维夏,六月徂署。梨云杏雨惹缠绵,曦月醉流年。
荷水,作为泗水的重要支流之一,自西向东,流经这眼前的定陶城。
而定陶城作为定陶国的国都,由于泗水水系十分发达,也成为了东部交通的重要枢纽,其繁华程度不亚于西京长安。
想当年,刘邦正是看上这里的繁华,在群臣的拥戴之下,在这定陶泛水之阳的官堌堆登基,开启了大汉绵延四百年的辉煌。
只可惜,定陶虽富饶,地势平缓,没有天险作为屏障,易攻难守。高祖皇帝刘邦终究是放弃此地作为都城的念头而是深入汉中腹地选择长安作为都城。
城外的陶津渡口前,来往船只数不胜数。大量的商船会在此处卸货上货,很多靠体力活吃饭的人,便在此处做力工。
他们平日里都穿着麻布短褐,透气耐磨,但今年这天热的发癫,好些人单穿着短裤,赤膊上阵,脖子上围个汗巾便出来搬货了。
“来大活儿了。”在这陶津搬货多年的一个老力工说道。
他身旁稍年轻的汉子,用肩头的汗巾擦了擦脸,不解的朝那老者视线的方向望去。
只见两只舫船从东而来,慢慢驶入港口。观那吃水量,便知道装了不少东西。
那,是两艘官船。
十来个力工,在两个小吏的指挥下匆忙的搬着东西。一位少年,从船上被人牵扶着下了船。他身上衣着有些许古怪,短摆束袖,面戴白纱,背着自己的小皮包,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着码头来来往往的力工。
“阿嚏!”
这是来自故乡熟悉的暴击!
水道两旁,偶有点点白羽,曼妙的在空中打着旋儿。
这眼瞅着都要进入毒五月了,这荷水两岸,依旧有些许柳絮飘洒翻飞。
虽然纱巾遮面,还是抵不住这空气中的毛絮絮。
两年前,似乎也是这副光景,他离开了定陶,没想到,这明明差了一个多月,还是没能躲过去。
司马郁不停的揉着鼻子,怎么着都觉得不得劲。
痒痒,着实痒痒,影响他看腹肌。
这渡口离他最近的住处已经很近了,租了几辆牛车,清点完物品后,牛车分了两批,一批入了城,一批则去了乡间。他的姊姊司马梦安带着众人需返城盘货;国相的手下陵游等人也带着礼物,回城中相府复命。而司马郁本人由于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不方便此时进城,便由顾彦等人,行车半日,安全送达庄子上的流觞小筑。
有些许荣归故里的感脚是肿么回事捏?
司马郁伸手拍了拍顾彦的背,老气横秋的说道:“走吧,这送都送到了,你也该回去复命了。”
顾彦看着那人不放心,说道:“直指,千万……”
“……千万别自己出远门,我知道了,你快走吧,我就在定陶待着,哪也不去。”司马郁笑着催促道。
他自是知道顾彦是担忧他的安危。
其实,大家在一起这么久,他也不舍得顾彦走。
可是人家也有家,陪他在外多年未归,司马郁自己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的。
好一通嘱咐后,顾彦才马不停蹄的往陶津赶去。
司马郁抱着个奶娃娃,边上站着来自太平洋上一个岛屿的夏夷族的汶以及美洲大陆的阿娜还有四头狼、一只鹦鹉和一些牲口……
看着熟悉的小院,感慨万千——
“阿嚏!”
又是一下。
感慨不了一点,这柳树的絮絮,怎么都追到这里来了。
船一靠岸,程熙便驾马来告知了秦三叔,此时小筑内打扫的一尘不染。
不过平日里,就算没有人住,秦三叔也会隔三差五的来这边照看一二。
年近四十的秦三叔此刻站在小筑院前,看到司马郁带着两个外乡女子、一个孩子和这么多东西回来了,心中感慨万千。
这两年不见的东家,长这么大了,一下带回两个女子,还有了孩子……总之就是,十分厉害,不愧是年轻有为啊。
汶这会儿对什么都新奇,一会儿问问这个是什么,一会儿问问那个是什么,秦三叔叫了几个人来帮忙搬东西,将一箱箱行李搬入库房,牲口带回农场,狼则由司马郁亲自赶山上去了……
看着这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司马郁提出要泡个澡。
“水已备下,只不过时间太急,要稍等一会儿。”秦三叔说道。
司马郁点头谢过,放下了团子,整理着自己的行李衣物。
“团团,过来。”汶笑着冲着小团子说道。
“抱抱……抱抱……”这个时候的小团子可粘人了,对谁都会说这两个字。
一刻钟后,来人通知水弄好了。由于司马家基本都是男性,他们男生洗澡经常是一堆人集中在浴室的浴池里;汶和阿娜因为是女生,则是在另一处弄了单独的浴桶,站浴也可。司马郁特意嘱咐了汶不要乱跑,便抱着小团子去洗澡了。
浴室里,一池子水,水汽氤氲。
小筑的水池子不大,司马郁带着团子在池子里游了几个来回。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待在海上的缘故,小团子水性极好,就是在陆地上走路,还是习惯伸着两只小手,摇摇晃晃的,活像一只小鸭子。
“郁,你在吗?”
司马郁正用汗巾敷着脸,不过露俩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小团子。小团子此时则坐在池边台阶上玩着小木船,听到这一声,司马郁打了个激灵。
“在!”
“你的房子真好看。”汶惊叹道。
“汶,我没穿衣服,男女有别,你可别进来。”司马郁立马摸了条大巾,在水里围了腰。
“那有什么了。”汶径直走了过来脱光了直接跳下了水。
司马郁心里默念着,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汶认真的洗着澡。
团子认真的玩着小木船。
司马郁认真的给团子搓背。
“洗白白,洗香香,洗完猪猪,烤猪猪……”司马郁哼唱道。
团子被逗得咯咯咯的笑,两只小手扑腾着水花。
就听门嘎吱一声,又一人闯了进来。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无语的。
司马郁脑中又是一片空白。
不会是阿娜吧!
老子洗澡不需要这么多人观摩啊!
想死的心都有了。
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
“郁儿!”
那声音似乎有着压抑不住的欣喜,继续说道:“我刚下职就听说你回来了,也不……”
司马郁只觉耳熟,沉睡的记忆睡的有些太沉了,他疑惑的探出身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玄色提花暗纹布锦鞋,鞋头上翘,身着玄色吏服,身形颀长,腰杆挺直,肩膀微宽。
再往上看去——那人蹲了下来,与他平视了。
这熟悉的脸庞,是司马珂!
细看下,那清冷的面容褪去了几分稚嫩;一双杏眼倒是未变,还是那般温润,颧骨至下颌却开始棱角分明了,愈发俊俏了。
应是过了变声期,从前装成熟的清脆的小男声,此刻变得低沉而有磁性。
真好听!
司马珂话说一半,奔到水池前,一脸惊讶的注意到池子里还有个人。
汶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尴尬,不经意的说道:“这是郁的家人吧,你们聊,我也洗好了,我先出去了。”说话间,汶将唯一的浴巾裹在了头上,顺便将小团子也抱了起来,赤条条的径直出去了。
确认了,这是个女人!
司马珂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以后已经来不及了,耳根通红,立马侧目避到一边。
“你……你妻子?”待汶出去了,司马珂这才脸色阴晴不定的问了句。
司马郁捂嘴轻咳了一声:
“不是,她是途中认识的一个原始部落‘夏夷族’的族民,说是想见识一下大汉,所以跟着我们回来了。”
司马郁见司马珂尴尬的脸都红了,便笑笑说道:“他们那儿民风比较淳朴,没有男女大防那些规矩,衣不蔽体的都是常态……说了几次了,还总这样,你都不知道,子青第一次发现她是女子时,这耳根子就跟你一样红……”
司马珂很不理解这女子的行为,但是表示尊重。
然而他此时已经不想再去想那女子的事儿了。
那个仿佛是断线风筝一样杳无音讯的人儿,此时正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虽然路上已经知道他回来了,真见到了,一时间,还有些许恍惚。
这不是梦吧。
这若是梦,也太真实了吧。
在水中,也看不出个子长没长,声音倒是没变,整个人也黑了不少,面容虽然长开了一些,但是那双桃花眼……他绝不会认错。
司马珂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上还穿着小吏的官服,也不想再听那人絮絮叨叨的介绍,跪在池子边直接抱住了湿淋淋的那个人。
“你终于回来了。”司马珂的声音此时有些许颤抖和沙哑。
想念,终在此时化形了。
“嗯,我回来了。”司马郁甩了甩自己湿淋淋的手,拍了拍眼前人的后背。
“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司马珂嗫嚅说道。
他曾经真的以为司马郁是不想回来了。
他以为司马郁不想要这个家了。
他以为……司马郁不要他了。
午夜梦回,司马珂时常想,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所以司马郁才会离开,将房产、田地留给他,让他一人在此处自生自灭。
早知道是这样,他当初就不该认祖归宗。
他倒宁愿做个小跟班,至少能日日见到那人,看他晨起闹起床气,看他与师父斗智斗勇的不好好喝药,看他盯着自家的大黑牛流口水……
直到今日下午,他师父虞晖和三堂姊司马梦安乘牛车出现在城门口,门侯派人来通知他时,他才知道,他们回来了。
一刻都没多想,便直接告假,趁着城门未关,租了辆车出城。
毕竟好久不见,其实司马郁是略觉尴尬的,带着些许的疏离。他同司马珂相处其实好像也没多久,没想到这人反应居然这样大。
这家伙也不知道吃什么了,力气好像也长了不少,司马郁感觉有些憋闷,于是说道:“珂珂……珂珂,你看,你这衣服都湿了,忙了一天了,要不要也进来泡会澡?”
看着那双眼,正如此真诚的看着他,司马珂嘴角一勾。
那人的邀约,他从来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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