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军被“请”到了江圩市公安局。他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穿着时髦，但此刻脸色发白，眼神躲闪，强作镇定。
审讯室里，他一口咬定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声称购买充气人偶是为了和朋友搞恶作剧，搜索那些关键词是出于“学术兴趣”。
“学术兴趣？”苏瑾冷笑一声，将购买记录和搜索记录拍在桌上，“马小军，你父亲尸骨未寒，你在这里跟我们谈学术兴趣？你九点五十离开厂区，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我……我直接回家了！打游戏！我队友可以作证！”
“我们已经调取了你公寓小区及周边路口的监控，”老赵队长沉声道，“你的车在离开厂区后，并没有直接回市区，而是在通往鼎峰大厦方向的一个岔路口消失了将近四十分钟！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马小军额头冒汗，嘴唇哆嗦：“我……我心情不好，去江边兜风了！”
“兜风？哪段江边？有监控或者证人吗？”
“没……没有，就在没人的地方停了会儿……”
审讯暂时陷入僵局。马小军显然早有准备，咬死了不松口。
另一边，司徒亮带着苏瑾和陈静，再次来到了鼎峰大厦15楼那个对应的共享办公区。这是一个开放式的空间，被玻璃隔断分成若干小区域，案发当晚灯光被远程开启的就是这里。
由于是共享办公，人员流动大，现场勘查难度很高。技术队员正在仔细提取指纹和鞋印。
司徒亮站在窗边，看向对面马国富的办公室。从这个角度望去，马国富办公室的窗户就像一个发光的舞台，窗户玻璃在室内灯光的映衬下，确实能清晰地映出这边窗户的倒影，但由于距离和玻璃材质，倒影非常模糊，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和光斑。
“在这种清晰度下，要伪造一个能被走廊上保安识别为‘马国富’的坐姿人影，并不需要非常精细的模型，一个大致轮廓就行。”司徒亮分析道，“关键在于光线的控制。”
他让一名警员模拟保安老刘，站在对面办公楼三楼的走廊上，看向马国富办公室的窗户。然后，他让苏瑾在共享办公区这边，用一个准备好的、套着深色外套的充气人偶，放在一张椅子上，调整人偶的姿势，使其轮廓与坐姿相似。
“不行啊，亮哥，”苏瑾通过对讲机说，“这边怎么动，那边窗户上的倒影变化不明显，而且太模糊了，根本看不出是个具体的人。”
司徒亮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共享办公区的天花板和窗户结构。他注意到，这边的窗户是内侧悬挂着百叶帘，而对面马国富办公室的窗户，百叶帘是外侧安装的。
“光路不对……”司徒亮喃喃道，“如果只是简单地在这边放个人偶，光线直接打过去，反射到对面窗户，再被走廊上的保安看到，这个光路太复杂，衰减严重，成像必然模糊不堪，不可能骗过人眼。”
他走到窗边，仔细观察窗户的边框和百叶帘的构造。突然，他注意到百叶帘其中一片叶片的边缘，似乎有一小点不起眼的、类似口香糖残留的黏着物，非常细微。
“陈静，过来取样。”司徒亮招呼道，同时脑中灵速飞转，“如果……不是直接投射人偶影像呢？如果是一种更取巧的办法……”
他猛地抬头，看向对面马国富办公室的窗户，又看了看自己所在的这扇窗户。
“老赵，”他接通老赵队长的电话，“立刻询问马小军，他对他父亲办公室的百叶帘熟不熟悉？知不知道如何调节角度？还有，问问他，是否接触过那种小块的、高反射率的镜面材料，或者特殊的蜡烛？”
审讯室里，老赵按照司徒亮的提示，突然改变问询方向，不再纠缠于那消失的四十分钟，而是尖锐地提问百叶帘和镜面材料、蜡烛。
马小军明显愣了一下，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慌乱，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没能逃过老赵的眼睛。
“不……不知道，我很少去他办公室……”马小军声音有些发虚。
这时，陈静那边的检测结果也出来了。共享办公区百叶帘上的黏着物，成分与在马国富办公室桌脚发现的蜡渍高度相似，是一种特制的、黏性强且熔点较高的固定蜡。同时，在共享办公区窗户的窗框凹槽里，发现了一小片极薄的、边缘切割不规则的亚克力镜面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反射率极高。
“我明白了！”司徒亮眼中精光一闪，“根本不需要复杂的人偶投影！凶手只需要在案发后，潜入对面大厦这个共享办公区，用这种固定蜡，将这小片镜面碎片，以特定角度粘在百叶帘的叶片上！”
他一边说，一边让苏瑾配合演示：“然后，他调整这边百叶帘的角度，使得这片小镜面，恰好能将对面马国富办公室窗户内侧的某个固定景象——比如，一个被提前放置好、保持坐姿的假人，或者甚至只是凶手利用办公室现有物品（比如衣帽架上的衣服）临时搭建的一个轮廓——反射出去！”
“这束被镜面反射的、携带了‘假人影’信息的光，穿过一百多米的距离，照射到马国富办公室的窗户玻璃上。由于办公室内灯光明亮，窗户玻璃在走廊保安看来，本身就带点镜面效应。这束来自对面的、携带特定影像的光，与办公室内部的杂光混合，在窗户玻璃上形成了一个相对清晰、稳定的‘坐姿人影’倒影！因为光源是来自对面，且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反射光路，所以成像比直接投射要清晰和稳定得多！”
“而控制这个‘鬼影’出现和消失的方法，更简单！”司徒亮指着共享办公区的灯光开关，“凶手只需要在特定时间，远程开启这里的灯光，为那面小镜片提供照明光源，‘鬼影’就出现了。关闭灯光，‘鬼影’就消失了。他甚至不需要一直待在这里！”
整个诡计的核心，在于利用一小片精心布置的镜面，完成了一次跨越百米的光学“嫁接”，将对面办公室内部的虚假影像，“投射”回了办公室自己的窗户上！
“至于马小军那消失的四十分钟，”司徒亮对老赵说，“他很可能就是利用这段时间，潜入鼎峰大厦，布置这个简单的光学装置。完成后立刻离开，回到市区，制造不在场证明。等到晚上十点多，再远程开启灯光，伪造他父亲还活着的假象。”
铁证如山！面对警方出示的镜面碎片、固定蜡以及还原的诡计原理，马小军彻底崩溃，瘫软在椅子上。
他交代，因为父亲严格控制他的花销，且多次拒绝他想要变卖厂子股份的要求，他欠下了大量赌债，被逼无奈，心生杀机。他精心策划了这个利用玻璃幕墙反射的诡计，企图伪造死亡时间，摆脱嫌疑。他自以为利用了高科技和物理知识，设计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
案件告破，江圩市局上下对司徒亮团队佩服得五体投地。
回程的车上，司徒亮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连续的高强度推理，让他太阳穴隐隐作痛。
突然，他感到一双微凉柔软的手指轻轻按上了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是叶采薇。
“阿亮，头疼了吧？我帮你按按。”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
司徒亮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拒绝。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额角传来的舒适触感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坐在副驾的苏瑾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没说话，继续看着前方。
开车的陈静也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只有坐在最后一排的秦疏影，透过墨镜看着前面，红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自语：“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有意思。”
司徒亮忽然睁开眼，看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鼎峰大厦，眼神锐利。
“水镜术……反射……偷梁换柱……”他低声念着，“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这几个案子，凶手的手法，都在玩‘光’和‘影’？”
苏瑾闻言，也皱起眉头：“你这么一说……湖底密室是利用视觉盲区和设备，倒影案是利用积水，画舫案是利用灯光和镜像，这个案子更是直接把玻璃幕墙当镜子用……”
林娜的声音从车载蓝牙里传出：“而且，亮哥，我回溯了一下，这几个案子的发生时间很接近，几乎是我们破一个，没多久就冒出下一个同类型的。会不会太巧了？”
叶采薇按摩的手指微微一顿，轻声道：“阿亮，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像……在给我们出题？”
司徒亮目光深沉，缓缓吐出三个字：
“千面人。”
车内顿时安静下来。如果这些看似独立的小案件，真的是那个狡猾的“千面人”在幕后观察、测试甚至挑衅，那么情况就远比想象中更复杂和危险了。
他就像一只躲在暗处的蜘蛛，不断编织着光影的迷网，等待着猎物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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