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如同轻纱般缠绕在京西起伏的群山腰间。一辆半旧的墨绿色北京吉普,沿着蜿蜒颠簸的山间土路,碾过满地湿滑的落叶,驶入一处坐落在山坳里的安静小村——赵家台。
村子不大,几十户灰瓦石墙的老屋依着山坡错落分布,鸡鸣犬吠声在清冽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村口几棵巨大的老槐树下,几个穿着厚棉袄的老人正揣着手晒太阳,浑浊的目光好奇地追随着这辆罕见的、溅满泥浆的外来车辆。
吉普车在村子中央一座稍显整洁的农家院前停下。院门敞开,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笑容朴实的汉子已经等在那里,他是村里的会计,姓赵,也是K安排好的“房东”和“本地向导”。
“是林老师、吴老师吧?一路辛苦,一路辛苦!”赵会计热情地上前握手,帮着从车上卸下不多的行李。“房间都收拾好了,炕也烧上了,山里晚上冷,暖和点好。有啥需要尽管说!”
院子是典型的北方农家院,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院子里堆着柴火,晾着玉米,角落拴着一只黄狗,见到生人懒洋洋地叫了两声。正房中间是堂屋,左右两间是卧室,已经铺好了干净的被褥。东厢房是厨房,西厢房堆着杂物。条件简朴,但干净暖和,比之前的废弃工厂宿舍和铁厂地下好了太多。
司机——一个沉默寡言、被介绍为“小王”的年轻人(显然是K的人)——帮着把几个装着设备和补给的大箱子搬进堂屋,又低声跟赵会计交代了几句,便开车离开,说是去乡里“检修车辆、补充给养”。
众人安顿下来。按照计划,今天主要是休整和适应环境,与赵会计闲聊,了解村子情况和周边地形,并不急于进山。
赵会计很健谈,几杯热茶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他祖辈都住在赵家台,对周边山山水水了如指掌。
“咱这黑熊沟啊,早年间还真有黑瞎子(黑熊)出没,所以得了这名。不过这些年,林子少了,人也多了,早不见那玩意儿喽。”赵会计抽着旱烟袋,慢悠悠地说,“沟里头倒是挺深,岔路多,石头怪,有些地方老一辈人都不让小孩进去,说容易迷路,还有……不太平。”
“不太平?”阿红扮演着好奇的研究生角色,适时发问。
“嗨,都是些老辈人迷信的说法。”赵会计摆摆手,“有说沟里闹狐仙的,有说下雨天能听见古代打仗声音的,还有说有些山洞里头,夏天都往外冒凉气,邪性。要我说啊,就是山深林密,回声大,加上那些石灰岩洞子四通八达,风吹进去动静怪。我们村里人砍柴采药,也只在外围转转,里头轻易不去的。”
老吴(现在身份是吴建国老师)接过话头,顺着学术调查的由头问道:“赵大哥,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老房子、老庙的遗迹?或者听老人们说过,以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比如道士、和尚,或者躲灾避难的有钱人来这边住过?”
赵会计眯着眼想了想:“老庙……早没了。听我爷爷说,沟口往里走三四里地,以前有个小土地庙,破四旧那会儿就拆干净了,现在连石头渣子都找不着了。特别的人嘛……倒是听老人提过一嘴,好像民国那会儿,兵荒马乱的,有过一个南边来的先生,带着家眷,在沟里一个背风的地方搭过屋子住过一阵,后来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没了。年头太久,说不清了。”
南边来的先生?林逸心中一动,和陈姓巫祝的籍贯(闽南)似乎能对上。但这信息太过模糊。
下午,林逸和阿红以“熟悉环境、拍摄素材”为由,带着相机在村子周围转了转。村子坐北朝南,背靠一道平缓的山梁,面向黑熊沟的入口方向。沟口就在村子西南边约一里地处,两山夹峙,林木格外茂密,即使在白天也显得幽深昏暗。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羊肠小径蜿蜒深入。
阿红用相机记录着地形地貌和村中一些老建筑的细节(如门墩、瓦当、砌墙方式),林逸则用K给的GpS设备记录路径和坐标,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村子很安静,除了几个好奇的孩子远远跟着,没什么异常。但他能感觉到,暗处似乎有目光在注视着他们——可能是K安排的人,也可能只是村民的好奇。
豆子和老吴留在院子里。老吴借口腰伤需要休息,实际上在通过房间窗户,观察院子外的动静和村里人员的往来。豆子则被赵会计家一个七八岁的小孙女带着,在院子里看鸡逗狗,孩子间的玩耍让他暂时放松了些。
傍晚,小王司机开着吉普车回来了,车斗里装着些新鲜蔬菜、米面,还有两桶柴油(用于院子里的发电机)。他话依旧很少,只是把东西搬进厨房,检查了一下发电机和屋里的照明线路,便回了分配给自己的西厢房休息。
晚饭是赵会计的妻子做的,地道的农家菜:贴饼子、熬白菜、炒鸡蛋、还有一小碟自家腌的咸菜。味道朴实,分量十足。吃饭时,赵会计又讲了些山里的趣闻和注意事项,比如哪些野果能吃,遇到野猪怎么办,下雨天要避开哪些容易塌方的小路。
“明天要是进沟,最好早点去,中午前出来。下午山里起风,沟里头回声大,辨不清方向。还有,千万别往那些黑乎乎的洞子里钻,前几年有外来的驴友进去就没出来,后来搜救队找到了,人已经……”赵会计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夜幕降临,山村的夜晚格外寂静,只有风声和偶尔的狗吠。电力供应不稳,灯泡昏暗。众人早早回了房间。
林逸和阿红住东屋,老吴和豆子住西屋。房间隔音不好,能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林逸检查了K给的装备箱,将明天可能用到的物品——相机、GpS、地质罗盘、强光手电(非震慑模式)、合金探针、一小罐“预警喷雾”(据说是根据动物信息素改良,能对特定人类活动痕迹产生变色反应)、还有豆子的小水壶和零食——分别装进两个背包。阿红则整理着记录本、标签袋和取样工具。
“那个赵会计,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阿红压低声音问。
“关于地形和危险的部分,应该不假。关于那个‘南边来的先生’,可能有点影子,但需要核实。”林逸沉吟道,“关键是,他有没有隐瞒什么。还有那个司机小王……”
“他几乎不说话,但做事很利落,眼神也……太冷静了。”阿红皱眉。
“K的人,正常。”林逸将一支微型信号发射器别在背包内侧的隐蔽位置,“明天我们按计划行动,但多留个心眼。豆子的感应是关键。”
夜深了,山村彻底沉入黑暗与寂静。只有山风掠过屋脊,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远方山林的低语。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众人便已起床。简单吃过早饭(玉米粥和咸菜),带上装备,在赵会计的指引下,朝着黑熊沟口出发。小王司机留在院里,说是“检修车辆,顺便帮赵会计家干点活”。
清晨的山林弥漫着草木和露水的清新气息。小径湿滑,布满苔藓和落叶。赵会计在前面带路,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不时拨开拦路的荆棘。林逸和阿红跟在后面,观察记录。老吴拄着一根登山杖(伪装用途,也的确能省力),走在中间。豆子被阿红牵着手,小脸上既有些兴奋,又带着一丝不安,大眼睛不停地左看右看。
进入沟口后,光线明显暗了下来。两侧山峰陡峭,林木参天,多是松柏和橡树,枝桠交错,遮蔽了大部分天空。脚下的小径更加模糊,时断时续,全靠赵会计辨认。空气中湿度很大,能听到隐约的溪流声,却看不见水在何处。
“这里就是黑熊沟了。”赵会计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幽深的、岔路众多的山谷,“再往里,路就不好分了。咱们今天就在这附近转转吧,拍拍照,看看石头。再深了,怕迷路。”
林逸看了看GpS,他们距离沟口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但地形起伏,实际走起来感觉更远。他示意阿红开始工作。
阿红拿出相机,拍摄周围的地形、岩石露头、植被。她注意到一些岩壁上有明显的水蚀痕迹和层理,显示这里经历过复杂的地质变动。林逸则用罗盘测定方位,记录路径,同时观察着四周环境。豆子安静地站在阿红身边,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豆子,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林逸蹲下身,轻声问。
豆子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小眉头微微蹙起:“风……凉凉的,从那边吹过来。”他指向左侧一条更狭窄、被藤蔓半掩的岔道,“还有……好多声音,很轻,像好多人在很远的地方小声说话……但是听不懂。”
凉风?远处的人声?林逸和阿红对视一眼。豆子描述的,和之前感应到的“凉风”、“石头歌”以及幻听有些类似。
“能分辨是哪边声音更清楚吗?或者,有没有哪里让你觉得……不舒服,或者相反,很舒服?”阿红也蹲下来问。
豆子仔细感觉了一下,指了指凉风吹来的方向,又指了指右前方一片生长着低矮灌木、看起来相对干燥向阳的坡地:“那边……声音乱,有点吵。这边……安静,暖暖的。”
看来不同的方向,给豆子的感应截然不同。
林逸在笔记本上快速标记。凉风岔道可能指向更深处或地下裂隙系统;而那个向阳坡地,则可能相对“安全”或“普通”。
他们按照学术考察的节奏,在沟口附近区域活动了两个多小时。阿红采集了一些土壤和岩石样本,林逸则用“预警喷雾”在几处看似有人或动物近期经过的痕迹上(如折断的树枝、模糊的脚印)喷了喷。喷雾呈现淡黄色,没有异常变色,说明至少近期没有大规模或特定目标的人类频繁活动。
赵会计一直很耐心地陪着,不时介绍一些山里的植物和鸟类,但他明显对深入沟内兴趣缺缺,多次提醒时间不早,该往回走了。
上午十点左右,林逸决定试探一下。“赵大哥,豆子说那边好像有凉风,会不会有山洞或者泉眼?我们能稍微往里走一点点看看吗?拍几张照片就回来。”他指着豆子感应的凉风岔道方向。
赵会计看了看那条藤蔓缠绕、光线昏暗的小路,脸上露出明显的犹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林老师,不是我不带你们去。那条路往里,有个地方我们叫‘鬼呲牙’,是一片乱石坡,石头缝子特别多,深不见底,以前有牲口掉进去就找不着了。而且那地方邪性,老辈人说阴气重,夏天都冒凉气。咱还是别去了,安全第一。”
他的劝阻很自然,符合一个负责任向导的身份。但林逸注意到,他在说“鬼呲牙”和“阴气重”时,眼神下意识地避开了那条岔路。
“好吧,听您的,安全第一。”林逸从善如流,没有坚持。他不想第一天就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或冲突。
众人开始沿原路返回。就在他们转身离开后不久,豆子忽然又扯了扯阿红的衣角,回头望向那条凉风岔道的深处,小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怎么了豆子?”阿红问。
“刚才……好像有红光闪了一下,很暗,很快……就在那个黑乎乎的石头后面。”豆子小声说,手指向岔道深处一块突兀的、形似蹲伏野兽的黑色巨石。
红光?林逸心中一震。是错觉?还是……“璇玑阴阳匣”可能发出的那种能量光芒的微弱泄露?
他不动声色地记下了那块巨石的大致方位和特征。
回到赵家台时,已近中午。小王司机已经做好了午饭。吃饭时,林逸看似随意地提起上午的见闻,包括豆子说“听到远处有人说话”的童言,和赵会计说的“鬼呲牙”。
小王司机只是点点头,说了句“山里回声大,正常”,便不再多言。
午饭后,林逸借口整理上午的考察笔记和照片,和阿红、老吴一起回到了东屋。关上门,打开干扰器(K给的装备之一,能防止一定距离内的常规窃听),开始低声交流。
“豆子的感应很清晰,那个‘鬼呲牙’方向肯定有问题。”林逸在地图上标出凉风岔道和黑色巨石的位置。
“赵会计明显知道更多,但不愿意说,或者……不敢说?”阿红分析。
老吴沉吟道:“‘阴气重’、‘夏天冒凉气’,这可能不仅仅是迷信。如果下面有大型地下空间或特殊地质结构,确实可能形成稳定的低温气流出口。豆子感觉到的‘凉风’和可能存在的‘红光’,都指向那个方向。但赵会计的忌惮也可能是真的,那里地形可能确实危险。”
“明天我们想办法自己去看看。”林逸说,“借口可以找……比如丢失了重要的样本标签,或者相机镜头盖掉在那附近了。需要在不引起赵会计和小王太多警惕的情况下,靠近那片区域。”
计划初步定下。下午,他们继续在村子附近进行“田野调查”,访问了几位老人,记录了一些关于黑熊沟的老故事和传说,其中不乏精怪、宝藏、古代战场等元素,真伪难辨。
傍晚,林逸站在院子里,望着西边逐渐被暮色吞没的山峦轮廓。黑熊沟静静地蛰伏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等待着被唤醒的古老谜题。
第一天初探,看似平静,却已暗流涌动。豆子的感应、赵会计的讳莫如深、那惊鸿一瞥般的“红光”……都预示着,这片看似普通的山林深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明天,他们将尝试揭开这秘密的第一层面纱。
夜色渐浓,山风再起,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得院中老槐树的枝叶哗哗作响。
远处黑熊沟的方向,一片乌云正缓缓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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