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后，崔修远和崔修明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与无奈。
随后，两人默契地走向了内院父亲崔琰的书房。
书房内，崔琰正临窗而立，手中拿着一卷古籍，却并未翻阅，只是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亲。”兄弟二人躬身行礼。
崔琰缓缓转过身，将书卷置于案上，目光平静地看向两个儿子：“都议完了？”
“是。”崔修远上前一步，将方才在厅中关于姚家、关于李家、关于如何对待崔雨茵的安排，都简明扼要地禀报了一遍。
崔修明在一旁补充道：“父亲，大哥如此安排，甚是妥当。让云峰他们小辈多与雨茵走动，既全了情分，也不至于让我崔家显得过于……谄媚。”
刚刚，虽然是他开口安排的，但却是他和大哥崔修远共同商议后的结果。
如今，他既然决定了要退回去，不与大哥争崔家下一代主事人的位置，那自当事事以大哥为“先”！
崔琰静静地听着，未置可否。
直到两人说完，他才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在崔修远和崔修明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大儿子崔修远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修远，”崔琰缓缓开口，“你可知，为父原本属意，是由修明来接掌崔家。”
崔修远身体微微一僵，低下头：“孩儿……知道。”
他虽能力平庸，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二弟崔修明无论在才干、心性还是见识上，都远胜于他。
父亲的打算，也并未避着他。
闻言，崔修明连忙道：“父亲，大哥他……”
崔琰抬手制止了他，继续道：“修明能力出众，心思缜密，若在太平年月，或是在寻常的朝局更迭中，由他执掌崔家，将是更好的选择。为父原本也是作此打算，甚至已有意放手，让他多多历练。”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坦然。
“然而，世事难料。”崔琰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谁能想到，会横空出世一个王至诚？谁又能想到，我崔家与他的羁绊，竟会如此之深，又如此……微妙地系于修远你这一房？”
他看向崔修远，语气中带着几分宿命般的感慨：“雨茵与他的关系，‘明瑞’那孩子的特殊……这些，都非修明所能企及。在绝对的力量和如此紧密的关联面前，个人的才干，有时反而要退居其次。如今，由修远你来主事，借雨茵这层关系稳住与王家、与王至诚的关系，才是最符合崔家家族利益的选择。这无关对错，无关能力，只是时势使然。”
崔修远闻言，心中百感交集。
他明白，父亲这是正式确认了他在崔家二代中的主导地位，但这地位的来源，却并非源于他自身的才能，而是源于女儿和“外孙”。
这让他既有松了口气的踏实感，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惭愧（觉得胜之不武）。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继承家业的长子不是一个合格的长子。
过去崔修远是明白他和二弟的能力差距，所以“甘愿”让位。
如今……
机会来了，自然更加海阔天空！
“父亲……”崔修远声音有些干涩。
崔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修远，你既然有心，那就要担起这个责！修明，既然命运如此，你就要学会认命，尽力辅佐好你大哥！”
“是，父亲！”x2
崔修远和崔修明对视一眼，最后异口同声的应答道。
命运如此，他们也只能接受。
崔琰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波谲云诡的京城，回到了那足以决定帝国命运的权力核心。
“修远、修明，若非受困于此身亲缘，牵绊于血脉道途……”崔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明显的怅惘与自嘲，“老夫本该留在那朝堂之上，以残躯余力，制衡王至诚权柄，匡扶君道，使皇权归于皇帝，朝局维持平衡……那才是我崔琰昔年入仕时，所秉持的‘道’与坚持。如今却……你们可别让我失望啊！”
一心为公，匡扶社稷，致君尧舜上……这是崔琰作为儒家弟子、作为曾经的内阁首辅，深入骨髓的信念与理想。
然而，现实却是，他有一个与当朝权柄最盛者关系匪浅的孙女，有崔家羁绊。
他若执意留在朝堂，无论他如何自处，都难免被卷入漩涡，甚至可能因立场问题与王至诚产生直接冲突，那对崔家而言将是灭顶之灾。
他个人的理想与坚持，在家族存续和血脉亲缘面前，不得不做出让步。
所以他选择了急流勇退，返回清河。
这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孩儿明白，孩儿必竭尽全力，不让父亲失望！”x2
随着崔琰话语落下，崔修远和崔修明再次异口同声的表态道。
他们都能感受到父亲话语中那份深沉的无奈与坚守。
父亲放弃了留在权力中心践行理想的机会，选择了回到清河，回归家族，守护他认为更重要的东西。
他们，自然不能让父亲失望！
“罢了。也不能给你们太大的压力！”良久，崔琰收回目光，神情恢复了平时的沉静，“这条路是老夫自己选择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走下去吧。修远，家族事务，你与修明商议着办，遇事不决，可来问我。谨记，崔家立身之本，在于诗书传家，在于忠义廉耻。权势富贵如浮云，家族传承、门风清誉，方是根本。”
“是，父亲！孩儿谨记！”x2
崔修远和崔修明齐声应道，心中充满了对老父的理解与敬重。
崔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重新拿起那卷古籍，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但崔修远和崔修明都知道，怎么可能无关？
不过，能将这些话对儿子崔修远和崔修明说出来，崔琰虽然“英雄迟暮”，但是他的心性和心态……
该说不愧是曾经的内阁首相，如今的清河公、神魂大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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