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桥越来越近,木石搭的桥身横跨在灞水上,人挤人车挨车,老远就听见吵吵嚷嚷的。可商队没直奔桥去,吴管事吆喝着把车拐进了桥头南边那片烟火缭绕的地方,闹得耳朵都快聋了。
“今儿太晚,进城来不及找地方歇脚。”吴管事擦着汗,“先在这东郊市亭凑合一晚,明儿一早再进城。”
陈默放眼一瞅,嚯!这哪是“市亭”?简直是个乱糟糟的小寨子!棚屋、帐篷挤得密不透风,横七竖八的巷子跟迷宫似的。
空气里啥味儿都有——烤饼的焦香、肉臊子的油香、牲口的骚臭味、人身上的汗馊味,还有垃圾堆发酵的酸臭味,混在一起,倒透着股子活人的精气神。
商队找了块稍微空点的地儿,伙计们熟门熟路地卸车、拴牛,阿旺已经支起了灶台,火“噼啪”烧起来,烟直往陈默眼里钻。
“走,陈小哥,带你开开眼!”阿旺拍了拍手上的灰,拉着陈默就往人堆里扎。
这东郊市镇,简直是个大杂烩!关东来的绸缎商扯着嗓子喊:“瞧瞧这帛!细得能透光!”巴蜀的漆器贩捧着个朱漆盒子,小心翼翼地给人看:“这活儿,宫里都少见!”西北来的皮货商抖着张狐皮,毛亮得跟缎子似的。更多的是小摊贩,卖陶罐的、编草席的、劈柴火的、挑着担子卖蔬果的……吆喝声能把人耳朵震聋。
“新磨的面!蒸馍香死人!”
“枣!河东来的大枣!甜掉牙!”
“磨剪子嘞——戗菜刀——!”
陈默被这股子热闹裹着,东瞅西看。忽然后头有人吼:“让让!让让!车来了!”他赶紧往边上躲,几个光膀子的汉子推着独轮车,车上麻包堆得跟小山似的,吭哧吭哧往前挪,汗珠子顺着脊梁骨往下滚,砸在地上能溅起灰。
“这些是脚力,”阿旺撇撇嘴,“城里市坊规矩多,车进不去,就靠他们扛。挣的都是血汗钱。”
俩人在个卖汤饼的摊子前坐下,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手快得很,从滚水里捞出面片,浇上点肉臊子,撒把葱花,热气腾腾一碗。“两碗!”阿旺喊道。“八钱!”老头应着,把碗往桌上一墩。
热汤饼下肚,浑身都暖和了。陈默咂咂嘴,这味儿,糙是糙,却比啥山珍海味都实在。
旁边桌几个看着像游侠的壮汉正吹牛,一个脸上带疤的拍着桌子:“知道不?灌夫那老东西,在田蚡婚宴上撒酒疯!”“我操!他敢惹丞相?”另一人瞪着眼。“可不是!指着鼻子骂呢!这下有好戏看了!”
灌夫?田蚡?陈默心里一动——这俩都是汉武帝跟前的红人,闹成这样,看来长安的水比想象的还浑。
吃完汤饼,阿旺又拉着他去看斗鸡。一群人围成个圈,两只公鸡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互相啄得头破血流,周围人喊得跟疯了似的,铜钱在手里扔来扔去。陈默看得直咋舌,这玩意儿,跟后世的赌球也没啥两样。
路过个卜肆,一个穿破儒袍的老头正给个商贩看手相,摇头晃脑地说:“坎离相交,要发财啊,就是得防小人……”那商贩连连点头,递过去几枚钱。阿旺嗤笑一声:“狗屁!还不如多跑两趟货实在。”
太阳落了山,市镇里点起了灯,油灯昏昏黄黄的,火把“噼啪”烧着,人影在地上晃得跟妖怪似的。
回商队驻地时,吴管事正跟个戴高冠、穿绢布衫的中年人说话,那人身后跟着俩随从,看着像城里店铺的管事。“吴掌柜,这批皮货我张氏革铺要了,”高冠管事仰着头,带着股城里人的傲,“价按之前说的,明早送西市铺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定一定!多谢张管事!”吴管事笑得脸上堆起褶子,送走人,回头冲伙计们喊:“大生意成了!剩下的零碎,明儿进东市就好卖了!”
伙计们一阵欢呼,陈默坐在铺位上,看着眼前这一切。这东郊市镇,就像长安漏下来的渣子,乱是乱,却养活了这么多人。没有霸陵邑的讲究,没有官道上的规矩,只有一股子拼命活着的狠劲和赤裸裸的念想。
他摸了摸怀里那几枚五铢钱,又瞅了瞅远处暮色里跟巨兽似的长安城。
明天,就要进去了。
那里有他想找的人,有他盼的机会,可肯定也有更多他不知道的坑和坎。
这市井的吵闹,倒像是进长安前的最后一场热热身。
夜风刮过,带来灞河的水声,还有远处没歇的吵嚷。陈默躺在硬邦邦的铺位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又盼又怕。
他知道,真正的难,才刚开始。
(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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