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学那边受了点“文化震撼”回来,陈默心里那点对知识的渴望,像被挠了的痒痒肉,怎么也按不下去。
光在货栈拨弄算盘、在市井听八卦是不够的,他得亲眼看看,亲手摸摸这个时代真正的“知识”长什么样。目标,直指书肆。
他选的是西市一家规模中等,看起来客人不算太多的“墨香阁”。一来这里不像那些大学者光顾的顶级书肆规矩多,二来……他兜里那点铜钱,也得掂量着花。
一脚踏进书肆的门槛,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干燥竹简、微腥墨汁和淡淡霉味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书肆里很安静,光线有些昏暗,全靠几扇高窗透进的天光照明。几个穿着儒袍的士子或站或坐,埋头于竹简之中,偶尔发出细微的翻动声和低低的吟哦。
掌柜的是个清瘦的老者,坐在柜台后,正就着窗口的光线小心翼翼地修补着一卷破损的竹简,神情专注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陈默放轻脚步,像个闯入宝库的小贼,眼睛不够用地四处打量。
震撼,从视觉开始。
映入眼帘的,不是后世书店里琳琅满目、色彩缤纷的书脊,而是一片……沉重的色彩。墙壁上,架子上,堆叠如山的,是或新或旧、颜色从浅黄到深褐的竹简!它们被牛皮绳或麻绳编连成卷,一卷卷,一捆捆,沉默地矗立着,像列队的士兵,又像沉睡的历史。
他走近一个开放的架子,随手想拿起一卷看起来较新的竹简瞧瞧分量。手指触碰到冰凉光滑的竹片,用力一抬——好家伙!沉!这一卷不过几十片竹简,掂在手里却颇有分量,像拿了块厚实的砖头。他简直无法想象,那些动辄记载数万言的大部头,比如《史记》,得用牛车来拉吧?
再看旁边的几个锦盒,里面存放的是帛书。那丝帛柔软光滑,洁白如雪,上面用秀丽的墨笔小篆书写,字迹清晰,赏心悦目。这玩意儿看着就高级!他凑近想细看,那清瘦掌柜立刻投来警惕的目光,吓得他赶紧缩回手。
这东西,恐怕不是他能碰的。
震撼,接着来自价格。
他壮着胆子,压低声音问那掌柜:“老丈,请问……那一卷《仓颉篇》……作价几何?”
掌柜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慢悠悠吐出几个字:“八百钱。”
陈默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八百钱?!他累死累活一个月在货栈也挣不了这么多!就这一卷启蒙读物?
他不死心,又指着另一卷看起来厚实些,但名字陌生的竹简问:“那这个呢?”
“一千二百钱。”
陈默感觉心脏有点抽抽。他偷偷指了指那边锦盒里的帛书,连问价的勇气都没了。那玩意儿,估计把他卖了都买不起一尺!
知识垄断! 这四个字,以前在历史书上看过,轻飘飘的。此刻,却像这满屋沉重的竹简一样,实实在在地压在了他的心上。在这个时代,知识被物化成了如此昂贵、如此笨重的实体,普通百姓,终其一生,可能连摸一下竹简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拥有和阅读了。文盲不是因为他们笨,而是因为这知识的门槛,高得令人绝望!
他忽然想起自己那个时代,几块钱就能买本口袋书,几十块就能畅游网络知识海洋……那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买不起,看看总行吧?”陈默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陪着笑脸对掌柜说。
掌柜见他确实不像捣乱的,语气缓和了些:“可在此翻阅,但需爱惜,不得污损。若要抄录,需另行计价,并提供笔墨简牍。”
陈默连忙道谢,然后像得了特赦令,小心翼翼地走到一个无人角落,从架子上取下一卷介绍关中地区物产风土的竹简。他解开系绳,将竹简在案几上缓缓展开。
竹片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墨字在略带纹理的竹面上清晰可见,带着一种古朴而庄严的美感。阅读的感觉也很奇特,是自上而下,自右而左,和他习惯的顺序完全相反。而且竹简硬邦邦的,翻动起来远不如纸张方便。
他沉浸在这种奇特的阅读体验中,感受着指尖划过竹片的粗糙,嗅着墨香与竹木混合的气息,仿佛真的在与两千年前的智者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手臂有些发酸,才轻轻将竹卷重新卷好,系上绳子,放回原处。
离开书肆时,夕阳正好。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书肆里的阴凉和那股沉甸甸的压力。但那份关于知识昂贵与垄断的震撼,却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安静的“墨香阁”,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卖书的地方,而是一座矗立在时代鸿沟上的堡垒,提醒着他所处的现实。
“看来,想自学成才,任重道远啊……”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买书是别想了,或许,只能靠脑子记,或者……想办法“蹭”书看?
他摸了摸怀里那几枚可怜的铜钱,又看了看自己这双会算账、能打架的手。
或许,帮书肆干点活,比如整理库存、抄录文书,来换取阅读的机会,是一条可行的路子?就像他之前帮李账房那样?
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帝都长安,果然处处是挑战,也处处是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找到那把开门的钥匙。
而他陈默,最擅长的,就是找钥匙。
(第三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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