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肆里的竹简墨香还没在鼻腔里散尽,陈默的心却又被另一处地方勾了去——未央宫。那是帝国的真正心脏,是汉武帝刘彻发号施令、搅动天下风云的地方。
来了长安这么久,总是在西市东市、里坊街巷打转,远远望过几眼,却从未像去太学那样,特意去“瞻仰”过。
这日得了空,他揣着几个麦饼,信步朝着长安城的西南方向走去。越往那个方向,街面上的气氛就越发不同。寻常市井的喧嚣像是被一层无形的滤网滤掉了,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沉静、肃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路上的行人稀少了许多,即便有,也多是低眉顺目,步履匆匆。偶尔有装饰华贵、护卫森严的车驾经过,铜铃轻响,蹄声清脆,卷起细微的尘土,留下满街的寂静和无数道敬畏的目光。
巡逻的甲士队伍出现的频率也明显高了,他们盔甲鲜明,兵器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这片区域的人。
陈默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冠,放慢了脚步,感觉自己像是无意间闯入了某个神圣禁地的边缘。
穿过几条愈发宽阔、笔直如矢的街道,绕过一片茂密的皇家林苑,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
然后,他看到了。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的庞大建筑群,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连绵山峦,又像是天神用巨斧劈凿出的不朽杰作。未央宫!
宫殿依龙首原高地而建,地势本就雄奇,加上那巍峨高耸的宫墙和层叠起伏的殿宇楼阁,形成了一种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宫墙是厚重的夯土覆砖,颜色是沉郁的暗赭色,仿佛浸透了历史的沧桑与权力的重量,向着东西两侧无限延伸,根本望不到尽头。
宫墙之内,是数不清的殿宇屋顶。青黑色的瓦当如同片片鳞甲,在偏西的日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更高处,是无数飞檐斗拱,如同巨鸟展开的翅膀,以一种骄傲而凌厉的姿态刺向湛蓝的天空。
那连绵的轮廓线,在广阔的天幕下勾勒出无比雄浑而壮美的剪影。
他甚至能隐约看到前殿那极其宏伟的台基,如同巨人的肩膀,托举着更加巍峨的主体建筑。虽然看不清细节,但那种拔地而起、睥睨天下的气势,已经足以让任何仰望者心生敬畏,自觉渺小如尘。
赤色的旗帜在宫墙的望楼和主要殿宇的檐角迎风招展,像跳动的火焰,又像是无声的宣言,彰显着这里的主人所拥有的无上权威。
没有声音。或者说,距离太远,所有的声音——朝会的钟鼓、官吏的奏对、禁军的巡逻——都被那高大的宫墙和广阔的空间吞噬、过滤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寂静。
这种静,比任何喧嚣都更具力量,它笼罩着整个宫阙,让那里的一切都显得神秘而不可侵犯。
夕阳正缓缓西沉,金色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黄金,泼洒在那一片巍峨的宫殿群上。青黑色的瓦顶被染成了暖褐色,高耸的宫墙留下了更加深沉的阴影,明暗对比极其强烈,宛如一幅笔力千钧的巨大画卷。
陈默站在远离宫门的一条僻静街巷尽头,仰着头,看得痴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偶然爬到山脚的蚂蚁,仰望着喜马拉雅山脉,那种源自灵魂的震撼与渺小感,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
这就是权力的中心。一句话可以决定边郡的烽火是否燃起,一道诏书可以影响万千黎民的生死,一个念头可以搅动整个时代的走向。卫青、霍去病那些名将,就是从这里接受使命,踏上征途;汉武帝那些影响深远的决策,就是在这里酝酿、诞生。
他想起自己在货栈里拨弄算盘,在书肆里整理竹简,在市井中与地痞周旋……那些曾经让他觉得有些成就的事情,在这座沉默的宫阙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长。他不仅要找到卫青,不仅要生存下去,他想要走进那片宫阙的阴影之下,想要亲耳听一听那朝堂上的风云激荡,想要亲眼见证那历史的洪流如何奔涌!
他知道这想法近乎疯狂。他一个来历不明的黑户,一个货栈的帮闲,与那未央宫之间,隔着的是如同天堑般的阶级、权力和制度的鸿沟。
但,那又怎样?
他来自未来,他拥有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视野和知识。这未央宫再高,宫墙再厚,能挡得住一颗来自两千年后的灵魂吗?
夕阳终于沉下了地平线,未央宫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融入愈发深沉的夜色里。只有少数几点灯火在宫苑深处亮起,如同沉睡巨兽半开半阖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座它守护和主宰的城市。
陈默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黑暗中的庞然巨影,仿佛要将它的威严和自身的野心一同刻入骨子里。
他转过身,不再回头,迈步走向来时的路。步伐沉稳,眼神明亮。
未央宫的影子,已经投在了他的心里。那不仅是压迫,更是方向,是目标。
“等着吧,”他在心里默念,嘴角勾起一丝挑战般的弧度,“总有一天,我会走进去的。”
夜色吞没了他的身影,也掩盖不住他眼中那簇被未央宫点燃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第三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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