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墨香阁”出来，陈默心里就跟猫抓似的。
那满屋子的竹简帛书，像一个个上了锁的宝箱，钥匙却贵得离谱。直接买？把他拆零卖了也凑不齐几卷的钱。可他太需要那些竹简里的知识了，不仅仅是弥补与太学生之间的鸿沟，更是为了更深入地理解这个时代，找到更多可能的突破口。
“买不起，就‘赚’来看！”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成型。他想起了之前帮李账房和货栈整理账目的经验，或许，这能成为他叩开书肆大门的敲门砖。
过了两天，他再次来到“墨香阁”。这次他没直接去书架那边，而是走到清瘦掌柜面前，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拱手一礼：“老丈，小子又来叨扰了。”
掌柜抬起头，扶了扶额上的叆叇，认出是前几天那个只看不买的年轻人，语气平淡：“随意看便是，规矩照旧。”
陈默却没动，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老丈，小子前次来看书，见您这阁内藏书万千，浩如烟海，心中敬佩不已。只是……小子斗胆观察，觉着阁内竹简堆放，似乎……略欠章法？寻起书来，怕是不太便宜？”
掌柜闻言，花白的眉毛动了动，打量了陈默几眼，没说话，但眼神里透出询问的意思。他自己当然知道这问题，书肆传承几代，竹简越积越多，分类全靠他和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脑子记，有时客人要本不常见的书，他们父子俩得翻腾半天，确实耽误事。
陈默见有门儿，赶紧趁热打铁：“小子不才，在货栈做些整理账目、清点货物的活计，对分门别类略有些心得。若老丈不嫌小子笨拙，可否让小子帮您将这书架上的竹简，稍稍归置规整一下？不敢要工钱，只求老丈允我闲暇时，能多看看阁内的书卷便好。”
他这话说得极其谦卑，条件也开得诱人——免费劳动力，只换阅读权。
掌柜沉吟起来。他打量着陈默，看这年轻人眼神清正，言语也算诚恳，不像奸猾之徒。而且他这书肆，也确实需要人帮忙整理，只是请人又要花销……免费劳力，只是看看书，似乎……可行？
“你……懂得如何归置？”掌柜试探着问。
“略懂一二！”陈默心中暗喜，知道成功了一半，“小子可先试着整理一小片区域，老丈觉得合用，我们再继续？”
掌柜点了点头：“也罢。那你便从那边角落，堆放杂家、术数类竹简的地方开始吧。动作仔细些，莫要损坏了！”
“老丈放心！”陈默如同得了军令，立刻撸起袖子，走到那个角落。
好家伙！这地方简直是竹简的“乱葬岗”！各种题材、不同尺寸、新旧不一的竹简混杂堆叠在一起，上面落满了灰尘。想从中找出特定的一卷，无异于大海捞针。
陈默没有急着动手。他先是花了大半天时间，将这小山似的竹简全部搬下来，粗略浏览每卷的标题和内容类别。心里飞快地构建着一个简易的图书分类法：按经、史、子、集？不，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么清晰的四部分类，他得结合实际。
他观察到，书肆里的书大致有：儒家经典及其注疏、诸子着作、史书地志、诗赋文集、律法医卜、农工算数等等。
于是，他找来一些废弃的、相对完整的木牍，用炭笔在上面写上大类名称，比如“儒经”、“诸子”、“史志”、“诗赋”、“术数”、“方技”等，准备作为分区标签。
然后，他开始动手。先将竹简按大类分开，同一大类的，再尽量按作者或内容细目排列。比如“诸子”类里，把《老子》、《庄子》放一起，《孙子兵法》、《吴子》放一起。排列时，将标题朝外，便于查找。
他还创造性地将一些经常被人询问或者比较热门的书卷，放在更容易拿取的位置。对于一些破损的竹简，他也细心挑出来，放在一边，提醒掌柜需要修补。
他干得极其投入，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灰尘沾满了双手和衣襟也毫不在意。那专注的神情和有条不紊的动作，渐渐打消了掌柜最初的疑虑。
几天下来，那个原本杂乱无章的角落焕然一新！竹简按类别整齐地码放在不同的架层上，前面插着对应的木牍标签，一目了然。掌柜试着按照标签去找一卷以前很难找的《九章算术》注疏，竟然片刻就找到了！
掌柜抚摸着那清晰的字迹和整齐的竹简，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喜：“妙！此法甚妙！寻书便捷何止十倍！”
他看向陈默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之前的平淡变成了欣赏甚至是一丝佩服。
“陈小友，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掌柜语气亲切了许多，“老夫这书肆，以后就按此法整理，如何？”
“全凭老丈吩咐！”陈默赶紧应道，心里乐开了花。
“至于你看书之事，”掌柜捋着胡须，慷慨道，“日后只要不影响生意，阁内竹简，除却少数珍本孤本，皆可借你翻阅！若有抄录之需，笔墨简牍，老夫也可便宜予你！”
成了！陈默强忍着欢呼的冲动，深深一揖：“多谢老丈！小子定当爱惜书卷，不负老丈信任！”
从此，陈默在吴记货栈和墨香书肆之间，找到了一个新的平衡点。他白天在货栈忙活，一有空闲就溜到书肆，有时是继续帮忙整理其他区域的竹简，更多的时候，是如饥似渴地阅读那些对他敞开的典籍。
他不再只是一个会算账的伙计，他开始系统地接触这个时代的思想、律法、历史和科技。虽然很多深奥的经典他还看不太懂，但像《史记》（部分）、《汉书》（正在编纂中？他得小心分辨年代）、《泛胜之书》（农书）、《九章算术》这类相对实用的书籍，让他对汉朝的理解飞速加深。
知识的大门，终于被他用智慧和汗水，撬开了一道缝隙。而门后的光芒，正一点点照亮他前行的道路。
(第三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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