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
杨饺和他的几个核心团队成员，都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方羽。
他们想不通，这位传说中的“东方之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方羽没有在意周围的环境。
他将随身带来的一个黑色公文包，放在了桌上。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废话，直接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沓厚厚的手稿。
“杨导，请看。”
他将手稿，推到了杨饺的面前。
杨饺狐疑地拿起手稿。
当他的目光，落在第一页上时，整个人，瞬间就定住了。
那是一张人物设定图。
画上，是一个孩童。
但他颠覆了杨饺认知中所有关于“孩童”的定义。
他画着浓重的烟熏妆，眼角上挑，眼神里带着三分讥诮，七分不羁。
他穿着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双手插在裤兜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百无聊赖的“丧”与“酷”。
在他的脚下，踩着两个燃烧着火焰的风火轮。
而在画稿的旁边，用潦草却有力的笔迹，写着两个字。
“哪吒”。
杨饺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是……哪吒？
那个神话故事里，剔骨还父，剔肉还母的悲情英雄？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这个形象，太颠覆了！太大胆了！
太……对他的胃口了！
他几乎是抢一样地，开始飞快地翻看后面的稿件。
第二页，第三页……
越看，杨饺心里的震撼就越强烈。
这沓手稿里，构建了一个完整而颠覆的，全新的封神世界。
这里面，有帅气疏离，背负着整个龙族命运的龙族太子，敖丙。
有外表严厉冷酷，内心却愿意为儿子付出一切，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去换的父亲，李靖。
有剽悍护子，告诉儿子“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才算”的母亲，殷夫人。
还有那个可以化作巨大山水画卷，内有乾坤，莲叶为舟，瀑布为帘的法宝，山河社稷图的宏大设定。
每一个设定，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杨饺的心上。
他做动画这么多年，看过无数的剧本和设定。
但从没有一个，能像眼前这个一样，让他感到如此的……兴奋！
就在他沉浸在这份画稿带来的震撼中时，方羽的声音，缓缓响起。
“他生来，就是一颗魔丸。”
“陈塘关的百姓，视他为妖怪，孤立他，惧怕他。”
“他没有朋友，唯一的娱乐，就是用恶作剧，去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方羽开始讲述这个故事。
“他渴望被认同，渴望能和大家一起踢毽子。”
“可每一次，他都只会搞砸一切，换来更深的误解和憎恶。”
“他委屈，他不解，他想问问老天，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来就要背负这一切？”
当方羽讲到，李靖夫妇为了救这个“魔丸”儿子。
瞒着他，找到了太乙真人，请求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哪吒的天劫咒时……
杨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
当方羽讲到，哪吒生命中唯一的朋友。
那个陪他踢毽子，陪他看夕阳的敖丙。
却因为龙族的宿命，不得不与他兵戎相见，水淹陈塘关时……
杨饺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这种宿命的拉扯，这种朋友间的对立，太有戏剧张力了！
最后，方羽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激昂。
“天劫将至，所有人都告诉他，认命吧，这是你的命。”
“但他没有。”
“他变身成六臂魔童，冲向天空，对着那降下的天雷，喊出了自己的命运。”
方羽看着杨饺，一字一句地说道。
“若命运不公，就和它斗到底。”
“我命由我，不由天！”
最后这几个字，如同九天之上的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杨饺的灵魂深处！
我命由我不由天！
杨饺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那沓手稿。
许久，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杨饺转身，冲到会议室角落一个满是灰尘的柜子前，粗暴地拉开柜门。
他在里面疯狂地翻找着。
最后，翻出了一个同样落满了灰尘的，厚厚的画册。
他抱着那本画册，走回到桌前。
郑重地，将其打开，推到了方羽的面前。
画册里，是一个同样颠覆的，充满暗黑风格的世界。
一个穿着破烂袈裟，手持巨大金属铁棒，眼神里充满了暴戾和迷茫的猴子。
“这是我五年前的项目，《暗黑悟空》。”
杨饺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我想讲一个，关于悟空在取经之后，发现所谓的‘成佛’，只是另一个骗局，于是再次大闹天宫，反抗宿命的故事。”
“当时，也拉到了一笔投资。”
“可项目进行到一半，投资人觉得故事太黑暗，没有商业价值，撤资了。”
“团队，也就散了。”
杨饺眼眶泛红，这个平时在员工面前无比强硬的男人。
此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指着方羽带来的那沓手稿，声音哽咽。
“方总……你这个故事……你这个哪吒……”
“就是我梦里，一直想做的东西！”
他向方羽倾诉着自己这些年来的坚持和辛酸。
坚持做成人向动画，却被市场和资本，一次又一次地无情抛弃。
他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转行了。
或者去做那些他们曾经最看不起的，低幼、弱智的“泡泡糖”动画。
只有他还在这里，守着这个破烂的工作室，靠着给别人做外包，苟延残喘。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都等不到那个机会了。
没想到，今天，这个机会，以一种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方式，砸在了他的脸上。
方羽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杨饺说完，他才缓缓地，向他伸出了手。
“五亿预算，只是启动资金，上不封顶。”
“神话光魔，业内最顶尖的技术团队，全力配合。”
“除了最终剪辑权在我手里。”
“其他的，从剧本到美术，我给你百分之百的创作自由，无条件信任。”
方羽看着杨饺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杨导，舞台我已经给你搭好了。”
“你，敢不敢接？”
杨饺看着方羽伸出的那只手，看着那双真诚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泪水，夺眶而出。
这个被现实磨平了棱角，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中年男人。
在这一刻，用力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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