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哪个公司的招聘广告……”
冯骥不屑地撇了撇嘴，正准备关掉，却被发帖人的Id吸引住了。
方羽。
竟然是那个最近搅得天翻地覆的方羽。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下去。
当读到“我们用最聪明的大脑，去研究最没有创造力的事情”时。
冯骥的心，猛地一颤。
这不就是自己吗？
当读到“用最顶级的技术，去构建一个真正属于东方的，宏大而又真实的幻想世界”时。
冯骥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这不就是自己十年前的梦想吗？
当读到“我需要的，是一群和我一样，对游戏依然怀有最纯粹的热爱……真正的游戏人”时。
冯骥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
游戏人……
这个词，他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过了？
在公司里，他们是开发，是程序，是打工的。
谁还记得，自己也曾是一个，想用代码创造奇迹的游戏人？
他一口气读完了整封信。
然后，他沉默了。
冯骥关掉论坛，看着自己屏幕上，那个金光闪闪的“首充6元”按钮，和旁边那个穿着比基尼盔甲的“仙女”模型。
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和悲哀，涌上了心头。
他想起了自己大学时。
在宿舍里，和兄弟们彻夜不眠，用简陋的引擎。
搭建出一个粗糙但充满了奇思妙想的开放世界demo。
那时的他，坚信自己能创造出华夏最牛逼的游戏。
再看看现在。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研究如何让玩家，心甘情愿地多花那6块钱。
巨大的落差，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感觉自己内心深处，那堆被压抑了整整十年，早已熄灭的余烬。
在这一刻，被方羽这封信，瞬间点燃。
那火焰，烧得他浑身都在颤抖。
……
同样的故事，也在杭城的猪场大厦里上演。
美术部的顶级原画师陈墨，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屏幕上，是一份新的S级项目的美术需求文档。
文档上，对主角“猪八戒”的形象要求，写得清清楚楚：
“形象要求：可爱、q萌、讨喜，最好能加入一些时尚元素，方便后续推出各种皮肤……”
陈墨的手边，已经画了十几版草图。
每一个猪八戒，都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包子脸，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看起来傻得可爱。
他知道，只要按照这个方向画下去，肯定能让领导满意。
但他画不下去了。
他已经画了上百个，甚至上千个，这样“可爱q萌”的换皮角色了。
西游的，三国的，封神的……
换来换去，都是那张网红脸，那套审美逻辑。
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艺术家，而是一个流水线上的工人。
日复一日地，生产着这些毫无灵魂的工业糖精。
就在这时，公司内部的聊天软件，弹出了一个窗口。
是隔壁组的一个同事，发来了一个链接。
“墨哥，快看这个，燃爆了！”
陈墨疑惑地点开链接，正是方羽的那封信。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
当看到方羽对《黑神话》美术风格的描述时，他的心跳，骤然加速。
“基于实地采风，融合传统建筑与神话肌理……”
“从京剧的脸谱，从寺庙的罗汉雕塑，从古代的仕女图中，汲取真正的东方神韵……”
这……
这他妈的，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艺术方向吗！
他想起了自己刚入行时，为了画好一个妖怪，跑遍了博物馆，翻遍了《山海经》。
最后画出的作品，却被项目总监以“不够大众，玩家看不懂”为由，直接枪毙。
从那以后，他学会了妥协。
他开始画那些市场最喜欢的，最保险的，最可爱q萌的东西。
他的画，越来越受玩家欢迎，他的职位，也越升越高。
但他知道，那个最有灵气的陈墨，已经死了。
方羽信里的那几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尘封多年的记忆。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为了画一个细节，可以对着一尊佛像看一整天的，愣头青一样的自己。
无数和冯骥、陈墨一样的，在企鹅、在猪场，在华夏大大小小的游戏公司里。
被磨平了棱角，被压抑了梦想的基层开发者们……
在看到这封信后，都经历了同样的心灵震撼。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哭了。
那是一种，被遗忘了许久的梦想，突然被人理解和唤醒的，委屈与激动交织的泪水。
他们自发地，在自己的朋友圈，在微博，在每一个能发声的地方。
疯狂地转发这封信。
【我他妈哭了，方总，你才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十年了！】
【这就是格局！这他妈才叫格局！看看人家方羽想的是什么，再看看我们老板，天天想的是怎么从玩家口袋里多抠两块钱！】
【别说了，辞职信已经写好了。就算去神话互娱扫地，我也认了！】
【理想不死，火焰不灭！为了这句话，我愿意为方羽卖命！】
这封信，彻底点燃了游戏行业的底层。
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
而这股汹涌的火焰，也终于让那两位高高在上的巨头，感受到了切实的灼痛。
企鹅大厦，马腾云的办公室。
“删！给我删！全网删！”
马腾云的脸色铁青，对着面前的公关总监喊道。
“谁他妈再让我看到这封信，我让他滚蛋！”
猪场茶室，丁三石手中的茶杯，也停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阴沉。
他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方羽这一招，太狠了。
他不是在攻击他们的产品，不是在抢夺他们的市场。
他是在挖他们的根。
“立刻！”
“通知下去，所有核心项目组，全员加薪百分之三十！”
“今年的项目奖金，现在就发！”
“不惜一切代价，给我稳住军心！”
“绝对不能让他们的人，被方羽这个混蛋给拐跑了！”
一场关于人才的保卫战，在两大巨头内部，仓促而又猛烈地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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