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藤蔓垂落的阴影剧烈晃动，伴随着几声粗鲁的日语呵斥。王飞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身体死死嵌进岩壁的凹陷处，连毛孔都仿佛闭合了起来。他能感觉到震动从石壁传来，有人正用力拨开藤蔓。
完了！要被堵在洞口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咕呜——咕呜——” 两声凄厉的夜猫子叫声突兀地在不远处的林间响起，打破了夜的死寂。叫声短促而逼真，带着被惊扰后的仓惶。
是小山东！
洞内的动作瞬间停滞。随即，传来一声低沉的日语命令，似乎是在询问情况。紧接着，脚步声转向，伴随着树枝被拨动的哗啦声，显然有人被洞口外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朝着猫头鹰叫声的方向追去。
机会！
王飞没有丝毫犹豫，如同脱弦之利箭，紧贴着山壁，向侧后方预先观察好的撤退路线猛蹿出去。他不敢弄出太大响动，但速度已提升到极限，每一步都踏在松软的腐殖层或裸露的岩石上，避开可能发出脆响的枯枝。
身后传来日军士兵的呼喝声，以及拉枪栓的“咔嚓”声，显然暗哨和洞内出来的人都被惊动了。但他们的注意力第一时间被小山东制造的声响引开，给了王飞宝贵的几秒钟。
林深树密，黑暗是最好的掩护。
王飞一头扎进浓密的灌木丛，身体低伏，凭借来时的记忆和对方向的精准把握，在崎岖的山地间 穿行。子弹破空的声音尖锐地划过夜空，“噗噗”地打在身后的树干和岩石上，溅起碎木和石屑。
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
枪声和喧闹惊起了宿鸟，林子里一片混乱。
不知跑了多远，身后的枪声渐渐稀疏，最终停止。日军显然不敢在夜间盲目深入追击。
王飞靠在一棵粗大的树干后，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内衫，紧贴着皮肤，冰冷黏腻。他侧耳倾听，确认没有追兵，才稍稍松了口气。
“队长？” 小山东的声音从侧后方一棵树后传来，带着警惕。
“没事。” 王飞压低声音回应，调整着呼吸，“撤！”
两人不敢停留，借着夜色掩护，快速向汇合点移动。
回到临时藏身的石缝，翠姑和石头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紧张和后怕。看到王飞安全返回，翠姑才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脸色发白。
“吓死我了！听到枪声，还以为……”
“多亏了小山东。”王飞抹了把脸上的汗，心有余悸，“洞里有人，而且警惕性极高。差点就被堵在门口。”
小山东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瞅着那暗哨的位置动了，就知道队长你可能被发现了，赶紧学了两声猫叫。”
“情况怎么样？看到什么了？”石头急不可耐地问。
王飞脸色凝重起来，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洞里是一条人工通道，很深。门口堆着空箱子和稻草，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又看到了那种弹壳。和我们之前在那个洞里找到的一模一样。”
翠姑倒吸一口凉气：“又是那种怪子弹？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肯定不是普通的物资囤积点。”小山东断言，“普通的弹药库没必要藏这么深，还设下固定暗哨，里面还有人驻守。我看，像是个……据点，或者工事？”
王飞沉吟着，回忆起那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和脚步声：“里面肯定有鬼子，而且不止一两个。我听到的脚步声很沉稳，不像是匆忙出来的。他们可能长期驻守在里面。”
这个推断让气氛更加沉重。一个隐藏在深山，由日军长期驻守，并且存放着神秘弹壳的洞穴？这背后隐藏的秘密，恐怕远超他们的想象。
“必须把消息送出去。”王飞斩钉截铁，“光靠我们四个，啃不动这块硬骨头。需要上级指示，甚至可能需要调动部队。”
他看向小山东和石头：“天亮之后，我和小山东继续监视洞口，摸清他们换岗和活动的规律。石头，你身手好，脚程快，想办法绕过可能存在的封锁线，找到我们团的联络点，把这里的情况详细汇报！记住，重点是那个洞穴的位置，日军的守卫情况，以及……那种特殊弹壳的再次出现！”
“是！队长！”石头挺起胸膛，意识到任务的重要性。
王飞又看向翠姑：“翠姑，你熟悉这一带的山路，帮石头规划一条最安全、最隐蔽的路线。另外，我们的补给也不多了，需要想办法弄点吃的。”
翠姑用力点头：“交给我。”
安排妥当，四人却毫无睡意。洞口的枪声如同警钟，敲在每个人心头。他们似乎无意中撞破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正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
耒阳城，周府书房。
周守业被心腹老赵从睡梦中叫醒。
“老爷，刚得到的消息，城外山里，大概野猪岭那个方向，半夜传来了枪声，断断续续的，时间不长。”老赵压低声音，神色紧张。
周守业瞬间睡意全无，披衣坐起：“确定是野猪岭方向？”
“八成是。守西城门的兄弟说的，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老赵道，“老爷，会不会是……皇军说的那几个人？他们跟皇军碰上了？”
周守业眉头紧锁，在房中踱步。志志雄对山里“东西”的重视，他是有所察觉的。如果枪声是因为那几个人触碰了日军的秘密据点……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让我们的人都撤回来，不要再掺和山里的事了。另外，加强府里的护卫，特别是太太那边，多派两个可靠的人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离开院子半步。”
他有一种预感，耒阳城，恐怕真的要起风了。而他必须确保，在这场风暴中，周家这艘船，不能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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