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林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掩盖了王飞一行人细微的脚步声。他们沿着水生探明的路线，借助植被和地形的掩护，如同幽灵般向河湾处摸去。
王飞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伤臂更是像被放在火上炙烤。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他破烂的军装，但他咬紧牙关，每一步都迈得异常坚定。他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接近河湾，水流声变得清晰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骡马特有的膻气。钟庆生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刻伏低身体，隐入草丛中。
透过缝隙望去，河湾处的情景映入眼帘。这里河道稍宽，水流相对平缓。岸边停着两个用木头和皮囊扎成的简易筏子，一条粗壮的缆绳从岸边延伸至对岸黑暗之中。五名鬼子兵松散地守在岸边，其中一人叼着烟，另外两人靠在驮着箱子的骡马旁，似乎有些疲惫。对岸，隐约能看到几个人影晃动，是接应点。
“看清楚了吗？”王飞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细节，“老钟，对岸至少三个，可能更多藏在暗处。水生，缆绳固定在岸边那棵歪脖子树下的木桩上，筏子旁边有油桶，可能是燃料。”
钟庆生和水生无声点头，眼神死死盯住各自的目标。
“听我枪响为号。”王飞的声音冷得像冰，“动作要快，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战士们屏住呼吸，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王飞缓缓抬起步枪，准星牢牢套住了岸边那个叼着烟的鬼子军曹。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伤臂带来的颤抖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
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异变陡生！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来源却是他们侧后方的山林！
岸边所有的鬼子兵如同受惊的兔子，瞬间抄起武器，紧张地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对岸的接应点也一阵骚动。
王飞心脏猛地一沉！不是他们的人！是丽媚被发现了吗？还是别的什么情况？
机会稍纵即逝！不能再等！
“打！”王飞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这个字，同时扣动了扳机！
“砰！”那名鬼子军曹应声而倒。
几乎在同一时间，钟庆生和另一名战士猛地投出了手榴弹！两枚手榴划出弧线，精准地落向对岸接应点！
“轰！轰！”爆炸的火光短暂照亮了对岸，惨叫声随之传来。
水生和另一名战士如同出膛的炮弹，从藏身处一跃而出，直扑岸边！水生手中的刺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了一个刚举起枪的鬼子胸膛，另一名战士则用枪托狠狠砸倒了靠近筏子的敌人。
剩下的三名鬼子反应过来，嚎叫着端枪射击！子弹嗖嗖地打在泥土和岩石上。
“掩护！”王飞嘶吼着，不顾暴露位置，连续开枪射击，压制岸边的鬼子。他身边那名战士也拼命开火。
战斗在瞬间进入白热化。岸边的鬼子被水生两人近身缠住，无法有效射击，对岸的敌人被钟庆生的手榴弹和火力暂时压制。
水生解决掉眼前的敌人，一个翻滚靠近木桩，掏出腰间唯一的一颗手榴弹，塞在缆绳与木桩的连接处，猛地拉弦！
“轰！”缆绳被炸断一截，剧烈地弹动起来，松垮下去。
另一名战士则冲向油桶，用力将其推倒，刺鼻的煤油流淌出来，他掏出火柴……
“小心！”王飞目眦欲裂，他看到一名受伤倒地的鬼子挣扎着举起了手枪，瞄准了正在点火的战士！
“砰！”
枪响了。倒下的却是那名举枪的鬼子。是钟庆生眼疾手快，一枪结果了他。
火柴划亮，点燃了流淌的煤油，火焰“呼”地一下窜起，迅速吞噬了两个筏子和旁边的物资！
“撤！快撤！”王飞大声下令，同时继续开枪掩护。
水生和那名战士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回跑。对岸的鬼子开始还击，子弹追着他们的脚步。
钟庆生和另一名战士也边打边退。
“排长！走！”钟庆生冲到王飞身边，想要拉他。
王飞却猛地将他推开，枪口指向侧后方山林：“那边！有动静！”
只见侧后方的林子里，隐约出现了几个鬼子的身影，正朝着他们包抄过来！刚才那声意外的枪响，果然引来了附近的敌人！
他们被夹击了！
“妈的！被包饺子了！”钟庆生脸色大变。
“从东面突出去！那边林子密！”王飞当机立断，强撑着站起来，一边向侧后方的鬼子射击，一边指挥撤退。
剩余的六个人汇聚在一起，向东面且战且退。子弹从两个方向飞来，不断有树木被打得木屑纷飞。一名战士在奔跑中被流弹击中大腿，闷哼一声倒地。
“带上他！”王飞吼道。
水生和另一名战士立刻架起受伤的同伴，继续撤退。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背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叫嚷声清晰可闻。侧翼的鬼子也在不断压缩他们的空间。
王飞感到一阵阵眩晕，体力正在飞速流逝。他知道，这样下去，谁都跑不掉。
他看了一眼身边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又望向丽媚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老钟！”他一边更换最后一个弹夹，一边低吼道，“带兄弟们走！我断后！”
“不行！”钟庆生眼睛瞬间红了，“要死一起死！”
“放屁！”王飞猛地瞪向他，眼神如同濒死的野兽，“把情报带回去！找到丽媚！这是命令！”
他将那张之前留给丽媚的、写着密码符号的纸片副本（他习惯性留下的备份）塞进钟庆生手里，用尽全身力气吼道：“走！”
说完，他不等钟庆生反应，猛地转身，依托着一块岩石，朝着追兵最密集的方向，打光了弹夹里所有的子弹！
激烈的枪声瞬间吸引了大部分火力和注意力。
钟庆生看着王飞决绝的背影，牙齿几乎咬碎，泪水混着汗水流下。他知道，这是排长用生命为他们换来的机会。
“走！”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狼般的嚎叫，拉着还在犹豫的水生和其他人，一头扎进了东面茂密的丛林。
王飞听着身后远去的脚步声，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他扔掉了打空子弹的步枪，拔出了腰间的刺刀，背靠着岩石，剧烈地喘息着。
鬼子的脚步声和叫嚷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在林中晃动。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夜空，那里是樟木镇的方向。
“丽媚……活下去……”
他在心中默念，然后握紧了手中冰冷的刺刀，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岩石下的阴影里，他那双深陷的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直至彻底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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