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漆黑如墨的丹药静静躺在我掌心，冰凉刺骨，却又诡异地散发着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生机。它像是一颗被浓缩的、扭曲的生命力结晶，表面光滑，却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怨魂在内部蠕动、哀嚎。仅仅是握着它，我右臂的金纹就传来一阵剧烈的、混合着厌恶与渴望的悸动。隰龙蛊母对这东西的反应极其复杂，既想将其吞噬，又本能地排斥着其中蕴含的、与赵胤同源的污秽气息。
给它服下？
赵胤给的东西？
我的目光在掌心这枚诡异丹药和怀中气若游丝、眉睫都凝结着寒霜的冷月之间疯狂摇摆。理智在尖叫着拒绝，这绝对是赵胤更深层次的阴谋，或许是更恶毒的蛊，或许是控制她的手段。但情感却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脏——她就要死了！就在我的怀里！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哪怕饮鸩止渴…
“怎么？犹豫了？”赵胤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他缓步走近，靴子踩在血泊中，发出粘腻的声响。他似乎并不急于攻击，反而更像是一个看到了有趣实验结果的匠人，在观察着小白鼠的挣扎。“放心，不是毒药。本王还舍不得让她就这么死了。她那能斩断蛊控的奇特力量，很有意思，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研究”两个字，被他用那种轻描淡写却又充满占有欲的语气说出来，让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看冷月的眼神，和看那些悬壶谷冰窟里被挖心的实验品没有任何区别！
“滚开！”我嘶吼着，将冷月更紧地护在怀里，另一只手中的墨刃横在身前，刀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指向他。肋侧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黑气侵蚀的剧痛不断传来，但我此刻完全顾不上了。
“啧，不识好歹。”赵胤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虚伪的惋惜，“本王给你救她性命的机会，你却只想着逞匹夫之勇？嬴玄隰，你和你那愚蠢的父亲一样，永远被无谓的情感拖累，注定成不了大事。”
他又一次提起我的父亲！那种轻蔑的、侮辱性的语气，像是一根根烧红的针，扎进我刚刚苏醒却依旧鲜血淋漓的记忆里！
“不许你提他！”我眼中的金色光芒大盛，几乎要压制不住那毁灭的冲动。
“为什么不提？”赵胤反而笑了起来，他似乎极其享受这种用言语折磨我的过程，“他本来可以活得很好，安安分分做我赵家的‘鼎炉’，供给龙脉之力即可。偏偏要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妄图反抗…结果呢？连累妻儿，自己也落得个蛊母被镇、神魂俱灭的下场。真是…何苦来哉？”
鼎炉…反抗…神魂俱灭…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认知上。难道…难道当年的事情，并非简单的篡权夺位，还有更深的隐情？
我的呼吸变得粗重，头脑中一片混乱。父亲…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而我又是什么？只是一个…鼎炉的儿子？一个更好的…鼎炉？
就在我心神失守的瞬间，赵胤眼中猛地闪过一道精光！
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并未直接攻击我，而是猛地一拍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皮囊！
嗡——！
一股远比之前所有蛊人加起来还要恐怖、还要邪恶、还要令人窒息的**威压**，猛地从那皮囊中爆发出来！那感觉，就像是深渊本身睁开了眼睛，带着无尽的贪婪、控制欲和毁灭意志，降临于此！
我右臂的金纹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光芒，不再是缓慢蔓延，而是如同被激怒的君王般，自主地亮起，将我半边身体都映照得如同金铸！隰龙蛊母在我体内发出了既兴奋又暴怒到极点的无声咆哮！那是一种遇到了**宿敌**、遇到了同样源自龙脉却走向截然不同堕落道路的**同类**的极致反应！
“嘶——呀——！”
一声尖锐、高亢、能刺穿灵魂的嘶鸣从赵胤腰间的皮囊中传出！
紧接着，一道**金黄色的影子**电射而出，悬浮在赵胤的身前！
那是一只通体金黄、仿佛纯金打造的蚕虫！但它的大小远超寻常蚕虫，足有婴儿手臂般粗细，身体半透明，内部可见浓郁得化不开的、不断翻滚的琥珀色毒液！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细密螺旋利齿的、不断开合的口器！它周身散发出的，并非隰龙蛊母那种煌煌威严混合暴戾的气息，而是纯粹到极致的**控制、吞噬、同化**的邪恶意念！
**初代金蚕蛊母**！
赵胤真正的杀手锏！所有蛊虫的源头！控制这场血腥盛宴的核心！
它悬浮在那里，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周围那些原本因为冷月的“斩梦诀”而陷入混乱和挣扎的蛊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眼中的红芒再次稳定，并且变得更加炽盛和…虔诚？它们齐刷刷地朝着金蚕蛊母的方向，发出了低沉的、表示臣服的呜咽声。
就连我身后正在苦战的赵天雄等人，动作也明显一滞，脸上露出了痛苦挣扎的神色，仿佛在抵抗着某种无形的召唤和压制。赵天雄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鲜血，才勉强保持住清醒，嘶吼道：“少主小心！那是万蛊之源！”
赵胤伸出手指，如同抚摸爱人般轻轻抚摸着那金蚕蛊母冰冷光滑的背脊，脸上充满了痴迷和自豪：“看到了吗？这才是完美的造物！纯粹，高效，绝对忠诚！不像你体内那只又老又顽固的隰龙，只知道愤怒和破坏，根本不懂什么叫真正的掌控！”
金蚕蛊母似乎很享受他的抚摸，发出细微的“嘶嘶”声，那布满利齿的口器开合着，对准了我的方向，一股针对性的、极其恐怖的吞噬意念牢牢锁定了我…或者说，锁定了我体内的隰龙蛊母！
“吃了它。”赵胤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残酷，对着金蚕蛊母下令，“吞了那只老隰龙的力量，你就会变得更强，真正完美无缺！”
“嘶呀——！”
金蚕蛊母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啸，身体猛地弓起，随即如同金色的闪电，朝着我直扑而来！它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琥珀色的毒雾，散发出甜腻而致命的香气！
快！太快了！而且那针对蛊母本源的吞噬威压，让我体内的隰龙之力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躲不开！
也不能躲！冷月还在我身后！
“吼——！！！”
几乎是本能反应，我体内的隰龙蛊母被这彻底的挑衅和威胁彻底激怒了！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充满威严与暴戾的龙吟在我灵魂深处炸响！
右臂的金纹不再是流淌，而是如同火山喷发般轰然燃烧起来！璀璨夺目的鎏金色火焰冲天而起！这一次，那火焰不再仅仅是气劲，而是隐隐凝聚成一条模糊的、却拥有着无上威严和毁灭气息的**玄龙虚影**，盘绕在我的右臂和墨刃之上！
玄龙虚影对着扑来的金蚕蛊母，发出了无声却震撼整个大殿的咆哮！
轰！！！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同出一源的恐怖蛊母威压，在空中狠狠对撞在一起！
没有实质的接触，仅仅是意念和能量的碰撞！
却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交手都要可怕的冲击！
无形的波纹以我们为中心疯狂扩散！大殿内所有的琉璃灯盏在同一时间砰砰砰全部爆碎！离得稍近的一些蛊人，甚至连惨叫都发不出，头颅就像熟透的西瓜般轰然炸开！远处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而下！
我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阴冷粘稠、带着无数细小啃噬感的意念顺着威压对撞的缝隙钻入我的脑海，疯狂攻击着我的精神，试图控制我的身体！同时，金蚕蛊母那纯粹的吞噬欲望，也在疯狂拉扯着我体内的隰龙之力！
我右臂的玄龙虚影愤怒地翻滚、咆哮，鎏金色的火焰剧烈燃烧，将那些侵入的阴冷意念不断焚毁，死死抵住那恐怖的吞噬之力！但这过程极其消耗精神和力量，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都在被蒸发！
赵胤站在原地，并未亲自出手，只是操控着金蚕蛊母进行压制，脸上带着自信而残忍的笑容：“没用的！嬴玄隰！你的隰龙蛊母早已残缺不全，又被镇压多年，如何是我这精心培育、完美无缺的金蚕的对手？乖乖被吞噬吧，成为它的一部分，这是你最后的荣耀！”
他的话语如同魔音，不断干扰着我的意志。
而更让我心焦的是，怀中的冷月因为我身体剧烈的能量波动和两大蛊母威压的对冲，那本就微弱的气息变得更加摇曳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她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冷月会先撑不住的！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的目光猛地扫过周围，扫过那些虎视眈眈的蛊人和亲卫，扫过苦苦支撑的赵天雄，最后落回眼前那不断释放着恐怖威压的金蚕蛊母和好整以暇的赵胤身上。
一个疯狂而冒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出现在我的脑海。
或许…或许可以…
（第九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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