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光流转，春日宴的喧嚣与暖意扑面而来，恍若隔世。
第三层镜殿内，凤知微看见了当年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年。
桃花树下，萧景珩眉目温润，执起一朵缀着晨露的绯色桃花，亲手为她簪于鬓边。
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蝶翼，那双眼眸里盛满了能溺死人的深情。
“若一切重来，回到此刻，”一个空洞的声音在幻境中回响，带着悲悯的叹息，“你，会阻止自己爱上他吗？”
凤知微看着镜中那个满面娇羞的自己，唇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
“阻止？”她轻嗤一声，眼中再无半分涟漪，“我不曾爱过他。那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一次错付了满腔的信任。”
话音刚落，春风骤然化为刺骨寒流！
眼前的萧景珩笑容未改，那份温润却化作了致命的毒。
他反手抽出藏于袖中的软剑，剑尖寒芒一闪，毫不犹豫地刺向她的心口！
剧痛传来，凤知微却未曾后退半步，她的目光越过他，死死地盯住了他身后不远处——凌王正与一名黑衣蒙面客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那眼神里是计划得逞的阴冷与残酷。
一瞬间，所有线索轰然串联！
当年那场轰动京城的退婚，那所谓的移情别恋，根本不是为了羞辱她，而是一场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一场针对她体内“异种血脉”的血腥围猎！
他们要的，是她的命！
“原来如此……”凤知微低喃，怒火在她瞳孔中燃成燎原之势。
她猛地抬手，汇聚全身灵力，一掌狠狠劈向眼前的镜面！
“咔嚓——”
幻境伴随着镜面寸寸碎裂，轰然崩塌。
她立于碎片之中，声音冷冽如刀：“你们处心积虑布局杀我，却算错了一件事……我死过一次，就不会再怕第二次！”
脚步未停，她踏入第四层镜殿。
这一次，没有片刻喘息。
滔天烈焰瞬间将她吞噬，灼烧的剧痛撕裂每一寸肌肤。
这里是药神殿的高台，是她第一世的葬身之地。
粗重的铁链捆缚着她的手脚，下方是无数百姓的唾骂与诅咒，他们曾受她恩惠，此刻却用最恶毒的言语将她推向地狱。
“若重来一次，眼见这世人愚昧，恩将仇报，”镜中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低语，“你，还会选择行医救人吗？”
“哈……哈哈哈哈！”
凤知微在烈火中仰头大笑，任凭火焰舔舐她的血肉，烧焦她的发肤，笑声却愈发张狂，震得整个空间都在嗡鸣。
“会救！”她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别说一次，哪怕千世万世，我也要给那些跪在地上的人，一条能自己站起来的路！”
话音落下的刹那，她识海中沉寂的活典竟自动翻开！
书页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却有一行从未见过的古老符文在灰烬里熠熠生光——“承愿者，以痛载爱，以忆燃火”。
原来如此！
她猛然醒悟。
她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源自那被世人畏惧的血脉，而是来自这颗历经焚烧与背叛，却依旧不肯弯折、不肯低头的心！
火焰散尽，她踏入第五层。
熟悉的柴房，破旧的木窗，一缕晨光刺破黑暗，落在她满是伤痕的身体上。
这是她重生归来的第一日，一切的原点。
“若早知这一生将不断被剥离记忆，每一次的相遇都将走向遗忘，你，还会选择踏上这条复仇之路吗？”
凤知-微沉默了。
她望向窗外，一只翅膀残破的梦引蝶挣扎着飞过，那破碎的蝶影，像极了她即将支离破碎的记忆。
良久，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会。因为我知道，有个人在等我醒来。”
一言既出，脑中仿佛有一根弦被无形的手指狠狠拨断。
剧痛袭来，一段记忆被硬生生抽离——月色如水的崖边，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用戏谑又危险的语气问她“你不怕死？”的画面，瞬间变得模糊、褪色，最终化为一片空白。
她甚至……记不起他是如何走进自己的生命里了。
一个抱着破旧布偶的小小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忆魇童歪着头，用空洞的眼睛看着她，低声问：“姐姐，你还记得疼吗？”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我要去找他。”
第六层镜殿，阴冷潮湿的洞窟中，数万只噬灵鼠发出尖锐的嘶鸣，猩红的鼠目汇成一片令人作呕的血海。
幻境重现了她收服噬灵鼠王的那一刻——她割开自己的手腕，用蕴含着剧毒的鲜血去喂养那只最凶残的毒兽，以命换命，换取它和它麾下鼠军的忠诚。
“这份力量诞生于剧毒与鲜血，被世人所不容，”镜中人冷冷地问，“若重来一次，你会拒绝这份力量吗？”
凤知微却笑了，她反问：“谁告诉你，那是力量？”
她缓缓伸出手，无视那些幻象中的利爪与獠牙，轻轻触碰了一下鼠王的头颅，低语道：“那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愿意相信我这个‘怪物’的……同类。”她垂下眼，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你们都说混血是罪，是祸胎。可你们看，恰恰是我们这些‘祸胎’，反倒最懂得什么叫忠诚。”
话音刚落，又一阵熟悉的剥离感袭来。
这一次，是关于“劫心丹”的炼制原理，那些复杂的药理和步骤，正在她脑中迅速变得模糊不清。
与此同时，镜殿之外，传来渊烬震天的咆哮，狂暴的龙爪撕裂了空间，露出一丝微弱的裂缝。
他只看到她孤身一人立于镜殿中央，衣袂染血，脸色苍白，脚步却一步未停，坚定地走向最后一扇门。
第七扇门前，一片虚无。
一直以来毫无感情的无相判官，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动容：“六关已过，此为最后一问——若进入此殿，你过往所有的记忆都将成为佐证，你将再也无法确认，他是否真的爱你。你，还要进去吗？”
凤知微抬起头，望着那扇镌刻着纠缠交错的双生莲纹路的巨大石门。
确认？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犹豫，只有释然与决绝。
“我不需要确认。”她淡淡开口，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因为我来，本就不是为了听他说爱我。”
下一秒，她抬起腿，用尽全身力气，一脚狠狠踹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光芒涌入，最终的幻境在她眼前展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高耸的祭坛中央，那个她连名字都快要想不起来的男人，沧夜，正单膝跪地。
他的手中，赫然捧着一颗仍在搏动的心脏，那是她的心脏！
他的额心，一道猩红的血契印记正灼灼闪烁，而他正用另一只手，将一枚凝聚了他所有魔气的黑莲印记，一寸一寸，缓缓按入自己的心口。
那是一种以命换命、以魂养魂的禁术！
“原来……”她浑身剧震，喉间溢出一声颤抖的呢喃，“是你用你的命……在留我。”
风，轻轻吹过。
忆魇童的身影在她身后无声无息地出现，他轻轻放下怀中的布偶，小小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变得透明、消散。
“这次，”他空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眷恋，“换我替你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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