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台深处的寒玉床泛着冷光，凤知微的睫毛在雪色脸颊上投下极淡的阴影，像两片将融的薄霜。
沧夜跪坐在床沿，玄色广袖垂落，几乎要漫过她沾着血渍的袖口。
他指尖悬在她眉心三寸处，又轻轻落下，顺着她鬓角被冷汗黏住的碎发，一路抚到她后颈——那里还留着昨夜焚心祭时被火莲灼出的红痕。
你说过......他喉结滚动，声音轻得像要被寒玉的寒气冻碎，要我记住，是你攻略的我。
寒玉床倒映出他的脸。
蛇瞳里的赤金已经褪成暗纹，眼尾却还泛着不寻常的红。
他盯着她唇畔未拭净的血渍，忽然攥紧拳头，指节抵在寒玉上发出脆响：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让你这么拼命？
魔尊。黯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大祭司特有的沉稳，却在尾音微微发颤，劫心续引虽稳住焚魂之咒，但她精血枯竭，神魂受损......他低头看了眼掌心跳动的星盘，若七日内不醒......恐成永眠。
最后几个字像重锤砸在莲台上。
沧夜猛然抬头，眼底墨焰轰然炸开，竟将身侧半人高的青铜烛台熔成了金红的水。
他霍然起身，玄纹广袖扫落案上的药瓶，青瓷碎片在地面迸裂：分命。
魔尊！黯喉踉跄着上前半步，寿命共享乃魔域禁术，需以本源为引......
我说，分命。沧夜的声音沉如九幽底的磐石，抬手间已咬破舌尖，腥甜的血珠坠在指尖，她为我烧尽命书时，可曾问过我同不同意？
他转身将染血的指尖按在凤知微心口的劫丹上。
赤金与墨黑交织的光晕骤然暴涨，像团裹着火焰的茧，将两人笼罩其中。
小痂不知何时从廊外冲进来，抱着他的腿拼命摇头，发顶的小角撞得他膝盖生疼：别！
你会死的！
沧夜低头看向这个总爱举着莲灯跟在凤知微身后的魔童。
孩子睫毛上还挂着泪，沾着泥的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摆，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蹲下身，用拇指抹掉小痂脸上的泪痕：她为我挡过焚魂咒，替我受了千年寒毒，连心脏都剜出来炼药......他声音沙哑，我为何不能为她折一段寿？
话音未落，劫丹突然发出刺目金光。
沧夜闷哼一声，右臂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那是镇压怒相尊时留下的封印，此刻正渗出漆黑的血。
他额角青筋暴起，却仍固执地将手掌按在劫丹上，低哑的魔语混着血沫：醒来。
不然......我不准你下辈子再逃开。
凤知微觉得自己在一片白雾里飘着。
有花香漫过来，是她前世在神医谷种的忘忧草，带着点苦甜的味道。
她顺着香气走，看见一片绯红的花海，远处立着道玄色身影，肩头落满白雪，像座被岁月冰封的雕塑。
沧夜？她喊，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那人没有回头。
她跑过去，鞋尖沾了露水，打湿了裙角。
等她终于扑上他的背，才发现他肩头的是凝固的血——是他为她挡下暗箭时溅的，是她替他疗伤时蹭的，是方才在莲台外，他跪在火阵前时，从魔纹里渗出来的。
不准走。她把脸埋进他后背，声音发颤，我还没教小痂认全药草，还没看你穿我绣的那身喜服......
他缓缓转身。
她看见他眼角有血泪滑落，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她缩了缩手指。
他的蛇瞳里没有赤金，没有冷硬的魔纹，只有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像块被敲碎的琉璃。
知微......他开口，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别睡了。
凤知微猛地睁眼。
入目是玄色的发尾扫过她鼻尖，带着熟悉的龙涎香。
她能听见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和着她自己的脉搏，像两面鼓在胸腔里共鸣。
有滚烫的湿意落在她颈侧，她偏头，看见沧夜的脸近在咫尺——他睫毛上还挂着泪，却在看见她睁眼的瞬间，猛地收紧了手臂。
你哭的样子......她喉咙发紧，却还是扯出个笑，真难看。
沧夜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抱她的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她的骨头，却又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宝。
他埋在她颈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再敢这样......我就把你锁在九幽最深处，谁也不许见。
凤知微感受着他心口的温度透过衣襟传来，比寒髓心焰暖，比魔殿的篝火更烫。
她抬手，指尖轻轻抚过他后颈那道新裂开的封印，那里还在渗着黑血。好啊......她轻声说，但你要答应我，下次疼的时候......别一个人忍着。
远处传来锁魂鸦的清鸣。
她转头，看见那只鸟正站在案头，将一片新啄下的羽毛轻轻放在旧羽毛堆上。
小痂不知何时挤到了床脚，正踮着脚往她手里塞颗糖——是她前日哄他时说的甜过蜜的药引。
阿微姐姐吃糖！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糖纸被攥得皱巴巴的。
凤知微接过糖，塞进嘴里。
甜意漫开时，她看见床头的双生劫丹正在缓缓旋转，赤金与墨黑的光晕里，两道光影缠绕如环，像两尾交颈的腾蛇。
他们......真的连命运都能共享？
极远的地方，有低雨穿透云层。
凤知微眨了眨眼，那声音便消散在莲台的雾气里。
她偏头看向沧夜，他的泪已经止住了，却仍不肯松开手臂，像怕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在白雾里。
睡吧。他吻了吻她的额角，我守着。
凤知微合上眼。
这一次，她没有飘进白雾，而是沉入了一片暖融融的黑暗。
那里有龙涎香，有小痂的糖，有劫丹的轻颤，还有，始终与她同频跳动的，鲜活的心跳声。
寒玉床的冷气不知何时散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碰到心口那枚温热的劫丹——它正随着两人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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