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云宫殿的阴影笼罩废墟时，凤知微的睫毛颤了颤。
她见朱红门扉上的铜钉泛着冷光，像极了前世神医谷那口镇谷寒潭的冰棱。
门内传来的神音里裹着千年积雪的气息，却掩不住底下翻涌的雷霆——那是规则被撼动时的震怒，是天道对蝼蚁僭越的警告。
逆命者凤知微。
冰冷的声线劈开晨雾，震得断梁上的焦灰簌簌坠落。
门扉裂开一线，一道裹着雷光的身影踏云而下。
他头戴九旒冠，身披星纹锦袍，眉眼却比霜刃更冷，正是传说中执掌天罚的神尊·昭明。
你煽动乱民妄议天序，勾连魔修颠覆人伦，更以愿火强行续魂，坏我轮回纲纪。昭明指尖凝聚的雷球在掌心跃动，今日便以你的神魂为祭，重立天道威仪。
废墟上的焦土突然泛起涟漪。
盲琴妪的断弦地绷直，阿九和百里同时跃起挡在凤知微身前。
墨七的药囊在怀中发烫，那是她用半块兽皮缝的，边角焦黑的蓝星草此刻竟渗出一滴翠色汁液，落在焦土上绽开极小的花。
要动老师，先踏过我尸体！阿九的匕首在掌心磨出血痕，声音却比以往更稳。
老师的医道救过三千里内的百姓，你们凭什么说她逆命？百里将《毒经》残页按在胸口，王阿婆的咳疾、李二牛的寒毒，还有山脚下被蛇咬的小娃......这些命，都是老师从阎王手里抢的！
昭明的目光扫过众人，像是在看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
他指尖的雷球骤然涨大，却在即将落下时被一道玄色身影截住。
沧夜站在凤知微身侧，玄袍翻涌如暗夜浪潮。
他抬手接住雷球，黑焰裹着雷光在掌心炸开，烧得他虎口渗血，却连眉头都没皱：要伤她，先过我这关。
魔尊？昭明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你可知她用共命锁链将你的命途与她绑定？
如今她若魂飞，你千年修为也得折损三成。
那又如何？沧夜垂眸望向怀中的人，指腹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渍，她替我挡过雷罚，受过焚魂钉，连命都肯给我。他抬眼时，眼底黑焰翻涌如沸，我这条命，早就是她的了。
凤知微在他怀中动了动。
她的指尖抚过他掌心的劫环，感知如涟漪般扩散——雷母·翎藏在断墙后的气息在发抖，地鼾·磐的衣袋里装着她去年送的药种，雾隐·遁正盘坐在废墟边缘，龟甲上的纹路随着她的心跳明灭。
神尊要看真相？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清晰地撞进每个人耳中，那便让你看个清楚。
她撑着沧夜的手臂站起，心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在晨光下泛着青白。
众人倒抽冷气时，她却笑了，指尖按在伤口上，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焦土上绽开红梅：这道伤，是替沧夜挡的雷罚。
她转身望向雷母·翎：雷鹰族的小殿下中了蚀骨蛊，你求遍仙殿无果，才答应神尊来做局。雷母的瞳孔骤缩，凤知微却继续道，你藏在翼下的解毒丹，是我让墨七连夜炼的。
雷母浑身剧震。
她颤抖着展开右翼，一片染血的丹纸飘落在地，上面七日可解四个小字正是凤知微的笔迹。
地鼾·磐。凤知微又望向大地熊王，你私藏的药种，是我给的承露草，要种在熊族圣山的冰泉边。地鼾的手掌下意识按向衣袋，那里果然躺着颗裹着泥的种子，你妻子的寒症，用这草的根须煎药，能延寿十年。
地鼾的眼眶瞬间通红。
他扑通跪下，熊族特有的粗哑嗓音带着哭腔：我...我没想害您！
神尊拿熊族老幼要挟，我......
我知道。凤知微走过去，将手按在他宽厚的肩头上，所以我让阿九在你酒里下了定神散，没让你真伤着人。
最后，她望向雾隐·遁：万兽天图的守护者，你说观心不观行龟仙的龟甲突然泛起金光，那你且看看，这些人心里装的，是恶念，还是......她顿了顿，望着阿九泛红的眼尾、百里紧攥的残页、盲琴妪琴弦上跳动的愿力，是光？
雾隐·遁的胡须轻轻颤动。
他抬起头，龟甲上的纹路突然全部亮起，映得整片废墟都泛起暖光：老龟观心三千年，今日才知......他看向昭明，逆，是天错了。
昭明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抬手召来九天雷火，身后雷云宫殿的门扉完全敞开，无数道雷霆如银蛇般窜出：好个巧舌如簧！
纵有千般借口，坏我天序者，必......
住口！
凤知微的声音突然拔高。
她扯断腕间的赤金锁链，鲜血顺着锁链滴落，在两人脚边画出纠缠的红莲。
锁链另一端的劫环突然发出轰鸣，竟与她心口的伤痕产生共鸣——那是她用半条命炼的共命契，是比任何天规都坚韧的羁绊。
你说我逆命？她迎着雷霆走去，发丝被雷风压得贴在脸上，眼底却亮得惊人，可天序容不下病入膏肓的魔尊，容不下中蛊的幼兽，容不下求药无门的百姓！她张开双臂，任雷光劈在身上，我偏要逆！
用这把骨头作引，用这些人心作药，炼一炉新的天序！
废墟上的焦土突然开始震动。
阿九的匕首迸发出青光，那是他用凤知微给的寒铁重铸的；百里的《毒经》残页飘在空中，未烧尽的字迹泛着金芒；盲琴妪的断弦全部续上，琴声如洪流般冲向雷云；雷母展开雷翼，用自己的血肉替凤知微挡下一道雷；地鼾捧起药种，熊族战歌从他喉间响起，震得大地都在共鸣。
雾隐·遁的龟甲裂开一道缝，万兽天图从中飞出，无数异兽虚影盘旋在众人头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凤知微望着这一切，突然笑了。
她的感知里，三百道愿力如星河般汇聚，穿过她的伤痕，融入她的血脉，连沧夜掌心的劫环都在发烫——那是属于他们的命途，不再是一人独行的孤旅。
看见没？她转头看向昭明，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却笑得比朝阳还艳，你们要的真相，从来不是天道写的那些破规矩。她指向身后的人群，是这些人，用命护着的......
人心。
雷云宫殿在轰鸣中开始崩裂。
昭明的雷火被愿力洪流冲散，他震惊地望着那道被光包裹的身影——此刻的凤知微，不再是那个躲在药香里的小医女，而是站在光中的引火者，用最炽热的真心，烧穿了千年不变的天规。
沧夜站在她身后，玄袍被愿力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她染血的侧影，忽然低笑出声。
那笑声里没有往日的冷硬，反而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原来你说的，是要把所有人的命，都缝进同一片天里。
凤知微回头看他，眼尾还沾着血，却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不然呢？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轻轻一啄，魔尊大人，现在知道谁才是你的药了么？
沧夜的耳尖瞬间泛红。
他将她打横抱起，黑焰裹着愿力直冲云霄：知道了。他低头吻去她嘴角的血，声音低哑得像燃烧的炭，我的药，是你。
雷云宫殿彻底崩塌的那一刻，凤知微见更远处的山巅。
那里有个白影正望着这边，手中的酒壶坠落在地——是她前世的师父，那个说她心太软成不了神医的老头。
此刻他的脸上，竟挂着她从未见过的笑容。
识海活典自动翻到最后一页，鎏金小字在光中流转：医道至境，非术，非丹，是人心所托，是万灵同念。
她终于明白，前世神医谷的传承，从来不是藏在丹炉里的秘籍。
而是当你愿意用真心换真心，用命换命时......
所有被你救过的人，都会成为你的药。
新的晨光穿透云层，照在废墟上。
阿九抹了把脸上的泪，突然指着东方喊：看！
山脚下的百姓都来了！
百里踮脚望去，只见漫山遍野的人举着火把，像一条火龙向这里涌来。
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扛着锄头的农夫——都是被凤知微救过的人。
他们的声音汇聚成河：凤姑娘！我们来帮你！
凤知微靠在沧夜怀里，望着这一幕，终于安心地闭上眼。
她的感知里，愿力还在不断涌来，像春天的溪水，要冲开所有冰封的过往。
远处，雷云消散后的天空中，浮现出三个金色大字——
万灵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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