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鸣玉猝然放下手中布匹，似有些无措般看了眼一旁的妇人：“敢问小哥，这匹布是何处不妥吗？”
跑堂闻言，僵硬地摇了摇头，委婉道：“小娘子看得上便好，但您可要再选一选别的料子？”
“不了。”帷帽下，许鸣玉的声音显然轻快了些：“就这匹布吧，回头我吩咐裁缝用这料子制一身对襟宽袖齐裙褙子，正好配我那身深青襦裙。”
一旁的妇人闻言，已偏过头，笑得肩膀耸动。
许鸣玉夹杂着口音的声音清亮，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所言，有何不妥。
布庄中不少人都看向她她，上下打量一番，瞧着是位窈窕小娘子，又思及她方才说的那身装扮，眼神中不免多了些诧异。
布庄中顿时起了阵窃窃私语。
跑堂闻言，只得颔首道：“那小的这便替您将料子包起来。”
许鸣玉道了声谢，随即掏出荷包，从中倒出一粒银锞子，递给跑堂，大方道：“不必找了。”
彩凤布庄的普通料子，也得数两银子，这一点银锞子，尚不够买两寸布的。
跑堂此刻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饶是一旁能忍的妇人，此刻也已笑出了声。
见他面露难色，许鸣玉语气中多了些笑意：“我刻意多给了些银子，多的那些便赏你了。”
跑堂面色涨红，忍了片刻，他吐出一句：“小娘子，这些银子不是多了，而是……不够。”
“不够？”许鸣玉的身形似是一僵，她手忙脚乱地又从荷包中倒出一枚银锞子：“这些应当够了吧？”
“……不够。”
春樱站在原地，只觉得一旁轻蔑的视线似要将自己洞穿一般，她看着不远处的许鸣玉，忍笑低下头。
旁人瞧着，倒很是有些难堪的意思在。
众人看着许鸣玉动作已有些僵硬，眼中轻蔑之意更甚。
少顷，她捏紧荷包，声如蚊讷：“那这匹布要价几何？”
跑堂比出五根手指：“五两银子。”
“竟这样昂贵？”
跑堂瞧着许鸣玉猝然抬头，音量渐高，眼中多了些轻视之色：“小娘子，咱们彩凤布庄的料子，与别家不同，并非几十文钱便能买得的。您倘若未曾带足银子，不如下回再来吧。”
堂中顿时响起嗤笑声。
许鸣玉见状，忙将银锞子塞入荷包，扔下一句：“这料子我不要了。”
说完，便低着头往外走去，春樱慌忙跟上。
跑堂侧身让开路。
有好事的妇人见状忙道：“小娘子，你倘若真心想要这匹料子，也可着人随你去府上取银子！”
此言一出，其他妇人皆以帕子掩着唇，不动声色地等着许鸣玉的反应。
原以为她会再次拒绝，却不曾想她扶着门框思索许久，随即转过身，柔声问道：“当真可以随我去府上取银子？”
“自然。”跑堂点了点头。
“那敢情好，”许鸣玉如释重负一般：“烦请小哥午后登门，城西裴府便是我家。”
跑堂闻言一愣。
裴府？哪个裴府？
“莫非，是大理寺卿裴大人府上？”跑堂追问一句，语气中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不错，裴大人正是我兄长。”许鸣玉温声回答，眼见堂中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多，她垂下眼，不再逗留，领着春樱转身走下台阶。
顺着长街拐了个弯儿，那些恼人的视线便被她甩在身后。
许鸣玉忍得辛苦，她摘下帷帽，与春樱对视一眼，便都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待笑够了，春樱四下张望见无人来，才低声道：“小娘子，您当真喜欢那匹暗红色的料子？”
“自然不是。”许鸣玉理了理手中帷帽：“我不过是想扬名罢了。”
“扬名？”
“不错。彩凤布庄的料子价格昂贵，等闲人家是买不起那儿的料子的，故而今日在场的，要么是勋贵人家的夫人及小娘子，再不济也是高门大院府中得力之人。须知这流言蜚语传得最快的地方，便是内宅。”
“那您扬的，岂不是不好的名声？”
“倘若扬的是好名声，那不出几日，定会有冰人登门拜访，为我说亲。届时我再要想法子不被嫁出去，便难了。”许鸣玉拂去帷帽上不慎沾上的灰尘，继续道：“但我如今矫作旁人身份，这粗鄙的名声传出去对真正的裴小娘子不好，日后寻回了她，还得让裴大人将我冒名顶替之事传扬出去才好。”
春樱闻言，心下有些酸涩：“小娘子，届时您若是洗不脱杀人的罪名，那该如何是好？”
许鸣玉抬起头，只见身侧围墙高竖，她眼神明亮：“那我也算大仇得报！”
……
今日阳光甚好，柳婉容便着人将裴献书房中的书籍拿出来，放在院中晒。
她坐在廊庑下的圈椅中晒着太阳，身侧小几上摆着一碟新鲜的瓜果，并一壶果茶，倒是闲适得很。
剥了颗葡萄放入口中，她将果皮放在备好的盘中，淡声道：“云枝可曾回府？”
夏月走上前，恭敬道：“小娘子尚未回府，想是久居兰县，未曾见过京城的富庶，这才忘了时辰。”
“她将名册拿回去多日了，也不知有没有将择婿一事放在心上。”
夏月思忖片刻，谨慎开口：“倒是不曾听小娘子说起此事。”
“名册上的男子，门第虽及不上我裴府，但也不算一穷二白的人家，云枝若是有瞧中的，日后嫁过去也不会受苦。”柳婉容捧起果茶饮了一口。
“夫人，小娘子方被寻回，您不必如此着急将她嫁出去。”夏月以为她是在为女儿婚嫁一事忧心，出声安慰道：“这缘分强求不得。”
柳婉容并未看她，只将茶盏放下：“在京城，十八岁还未嫁人的小娘子已是很少了，若是再晚些，她便只有嫁做填房的份。”
夏月闻言，也不与她争辩，只垂首站在一旁。
院中，有一册书被风吹开扉页。
柳婉容看着看着，突然开口道：“今儿是初几？”
“回夫人的话，今儿是初四。”
“明日初五，云霄要从书院回府来。”提及裴云霄，柳婉容眼中浮现些笑意：“月末便要院试了，他此次回府，要让厨房做些他爱吃的，好生补一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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