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底下便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不少商户面露难色，五十两白银的月盈利对小本经营的商户而言绝非易事。
刘署长却仿若未闻，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此次宇文珏入狱，相当于折损了刘署长敛财的一大财源，他急需在商署内寻找新的敛财途径，而提高年尾考核标准，无疑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一来可以借此向商户施压，逼迫他们为了达标而主动“孝敬”；二来也能借机淘汰那些不愿配合的商户，将其名下的生意或资源重新分配给依附于他的人。
刘署长这话表面上是对所有商户说的，实则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许清嘉身上。
他就是想看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许娘子，要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重压，是乖乖低头妥协，还是会像方才那般据理力争。
许清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指尖传来瓷器的冰凉触感。
她抬眼望向刘署长，对方正端坐在主位上，神态自若地接受着属官的奉承，仿佛方才那番话不过是随口一提的寻常政令。
周围的商户们或窃窃私语，或面色凝重，显然都在盘算着这新的考核标准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
那些家底殷实的大商户尚可勉强应对，只需稍稍调整经营策略，或是从旁支产业匀些银钱过来便能达标。
可对于许多小本经营的商户而言，这五十两白银的门槛无疑是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若不能达标，不仅会被商署约谈训诫，甚至可能面临缩减铺面、调减资源的惩罚，严重者更会被逐出商署，断了生计。
站在人群后的赵有光，脸上却悄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
此番刘署长这番举动，他瞧得分明，这是要借提高考核标准来清理异己，尤其是那些不愿依附于他的商户。
许清嘉的五味小馆本就规模不大，如今又被刘署长盯上，这五十两的月盈利，简直是要将她逼入绝境。
他巴不得许清嘉就此垮掉，如此一来，周如寄少了个助力，他在商署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想到此处，他目光再次投向许清嘉，见她依旧神色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方才刘署长宣布的苛刻标准与她无关一般，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恼怒。
他就不信，一个小小的五味小馆，能在如此重压下撑过去。
等她无法达标，被商署问责之时，便是他落井下石的最好时机。
他甚至已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添油加醋，将五味小馆的“名不副实”与“经营不善”渲染得更逼真些，好让刘署长彻底厌弃这个眼中钉。
而此时的许清嘉，虽表面平静，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她清楚刘署长此举的真正意图，也明白这五十两的月盈利标准背后隐藏的层层算计。
她没有慌乱，只是将杯中微凉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在心中暗自盘算。
如今食肆每月的盈利倒是过了先前三十两这个门槛，要达到五十两确实有些难处。
但许清嘉并未因此乱了方寸。
她深知刘署长此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与其自乱阵脚被他牵着鼻子走，不如沉着应对，另寻出路。
她仔细回想五味小馆的经营状况，目前的客源虽稳定，但多是街坊熟客，消费能力有限。
若想提升盈利，或许可以从菜品创新与拓展客源两方面入手。
这些她回去倒是可以好好琢磨琢磨。
“署长，商署的商户还有多数都是小本经营，一个月五十两的盈利，是否有些太过苛刻了？”周如寄眉头紧皱，站出来开口道。
他这话一出，厅内顿时安静了几分，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刘署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瞥了周如寄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周主事目此言差矣，本署也是为了督促商户上进，若个个都满足于蝇头小利，这商署的规矩何在？”
周如寄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许清嘉用眼神制止了。
她知道周如寄是好意，但此刻与刘署长争辩无异于以卵击石，反而会让对方抓住把柄。
除去赵有光的其余两位主事都未开口，显然是在观望局势，不愿轻易得罪刘署长。
周如寄见状，只能按捺下心中的不忿，默默退回原位，只是看向许清嘉的目光中满是担忧。
许清嘉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必焦躁，自己心中已有计较。
刘署长站在主位，将底下商户的表情尽收眼底，他轻咳一声：“好了，今日集会，诸位不必如此忧心忡忡，商路漫漫，机遇与挑战并存，只要诸位用心经营，积极求变，何愁不能突破瓶颈？咱们开席吧。”
一声令下席间的菜肴流水般端上桌来。
这聆雪宴许清嘉曾听江澈提起过，是醉仙居冬日里的一大特色。
除去今日见到刘署长的不快，她还是很期待这场宴席的。
前汤是一道玉液金暖盅，用老母鸡与火腿精心调出的高汤，清澈见底，汤色金黄。
盛在小巧的南瓜盅内，揭盖时热气氤氲，鲜香扑鼻，一口便能驱散周身的寒气。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山家三脆，取冬笋的嫩尖、新鲜香菇的伞盖和霜打后格外清甜的小菠菜心，用高汤快速焯烫，淋上了少许麻油。
口感脆嫩，色泽清新，在这冬日里显得格外珍贵。
主菜里的雪菜蒸鲈鱼尤其亮眼，鱼肉雪白细嫩，雪菜的咸鲜渗透进每一丝肌理，搭配着姜丝去腥提鲜，入口即化。
还有那道酥炸野兔，外皮金黄酥脆，内里的兔肉却依旧保持着多汁的口感，蘸上椒盐或是酸甜的梅子酱，风味各异，引得席间众人纷纷举箸。
就连最后的点心，一道桂花糖糕也做得精致讨喜，糕体松软，桂花的甜香浓郁却不腻人，配着温热的雨前龙井，恰好解了先前菜肴的些许油腻。
许清嘉一边细细品尝着这些精心烹制的菜品，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心中对醉仙居的厨艺暗自点头。
是在宴席快要结束时，许清嘉见到了江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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