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家世子爷绕着马匹失魂般地絮叨。
旋即便见他风也似的奔回，一把握住南宫云菲的手，急切道：“菲儿，你如今身怀有孕，不能再如此长途奔袭了，余下的路咱们换乘马车缓缓而行！”
南宫云菲看他模样，不由失笑：“无妨，脉象稳健孩儿很好，不会误了行程。”
“那怎么行！”战宇暝难得对南宫云菲沉了脸色，“你如今反应如此厉害，再这般颠簸下去，身子如何吃得消？”
南宫云菲摇头，温言道：“阿暝，我自有分寸，放心不会让孩儿受累的。”
“可你呢，你岂不是很辛苦？”战宇暝仍是不依。
南宫云菲神色郑重：“放心我自会量力而行，断不会将孩儿置于危险境地。”
见战宇暝还要开口，她又道：“阿暝，路程已过半，再坚持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前方灾情未明，我们实在耽搁不起！”
战宇暝终是沉默下来，可他那满含担忧的目光，便再没有离开过南宫云菲的身上。
南宫云菲被他看得无奈，伸手拉过他的手，把他牵到面前，温声道：“不过是怀个身孕罢了，你不用这样忧心？
你看那田间劳作的农妇，很多身怀六甲的都仍在田间地头看活，也没见到她们怎么样，跟你说真的没那般娇贵。”
“可见你呕吐，我亦心焦如焚！”战宇暝仍是难掩忧色。
南宫云菲倏地板起小脸：“我说没问题，便是没问题，是你通晓医术，还是我通晓医术？
莫非你连我的话也不信了？”
战宇暝顿时期期艾艾地点头：“我听夫人的。”
南宫云菲这才展露笑颜：“歇得差不多了，启程吧。”
阿初忧心忡忡地望着南宫云菲，欲言又止。
转念一想，自家郡主连世子爷都劝不住，便又将话咽了回去。
罢了，后头的路，自己多加看顾些便是。
一行人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随着深入乌纳城地界，沿途零星村落中，已见到见个别房舍倾倒。
越是靠近乌纳城，百姓房舍的损毁便越是触目惊心。
南宫云菲当即分出五十名兵士，协助这些村民救治伤员，抢救物资并协理安置事宜。
毕竟灾后幸存者如何生存，才是首要问题。
及至乌纳城下，眼前景象，令所有人无不骇然失色。
昔日路过这里时，城中还是一片繁华景象，如今视线所及之处，尽是房倒屋塌，瓦砾堆叠如山。
曾经高耸的城墙多处坍塌，断壁残垣给眼前的景象更添几分颓败。
城内，再无一处完整的屋宇，木梁断裂砖石粉碎，烟尘虽已散落大半，却仍有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在半空中飘浮着，呛的人喉咙发痒。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是尘土、是血腥、混合着从废墟深处飘出的排泄物与尸体的恶臭。
这气味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死寂是短暂的，随即被撕心裂肺的声音打破。
废墟之上，三三两两的有人在上面搜寻着，那是劫后余生的乌纳城居民。
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身上布满灰土和干涸的血迹。
许多人如同疯魔了一般，徒手在瓦砾堆里疯狂地挖掘、刨动，指甲翻裂，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他们无不是口中发出低哑的嘶嚎，“爹，爹，你在下面吗，爹，你回答一下呀。”
“娘，娘你在哪？”
“我的儿啊，应娘一声，应娘一声，娘就知道你在哪了。”
有那寻人无望的瘫坐在石堆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狼藉，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还有人紧紧抱着从废墟里扒出的、早已冰冷的亲人尸身，一动不动，只有身体因无声的恸哭而微微抽搐 。
也有那白发苍苍的老妪，锲而不舍的一遍一遍的在废墟上来回寻找，期待能找到自己那不见的亲人。
断壁下，偶尔能看到伸出的、已然僵硬的手或脚，无声地诉说着被活埋者的最后挣扎。
低低的呻吟和微弱的求救声，如同游丝般从某些瓦砾缝隙中断断续续地飘出，却又很快被更大的悲嚎和绝望的呼喊淹没。
街道已不复存在，被倒塌的房屋堵塞，形成巨大的障碍。
幸存者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废墟上踉跄前行，焦急地搜寻着可能被压在废墟下的人，期盼着下一个被救出来的是自己的亲人。
幸存的孩子们蜷缩在角落，满眼惊慌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显得格外无助。
头上阳光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每一处断痕、每一滴血迹、每一张绝望的脸庞都映照得格外清晰，更添几分凄凉。
南宫云菲勒马停驻，凝望着眼前这残败的景象。
饶是她心志坚韧，此刻也不禁心绪翻涌，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她身后的凤翔军将士们，亦是个个面色凝重，眼中盈满震惊与不忍。
这哪里还是一座城，分明是一片浸透死亡气息的废墟。
南宫云菲等人翻身下马。
她环视四周，对吴大妮沉声道：“传令下去，安置好马匹，留五十人由此向城内搜救，记住首要任务是先救人。
其余人，随我进城。”
吴大妮领命而去，迅速做出安排。
众人沉默着向城内行去，越近内城，景象越是凄惨。
想当初此地楼宇林立，人烟稠密，如今这里却成了重灾区。
众人艰难穿行于废墟间，迎上对面过来的一群人。
这些人个个灰头土脸，若非身上的凤翔军军服，几乎辨认不出来者是什么人。
为首的南宫云染一见南宫云菲，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满面尘土被泪水冲刷，她下意识用手背一抹，瞬间成了个大花脸。
无人觉得滑稽，亦无人发笑。
此刻在场众人皆泪眼朦胧，有人怕被察觉，拼命低着头，任泪珠砸落在脚下的尘土中。
南宫云菲却似未见众人情状，厉声道：“南宫云染，速报此地受灾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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