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共鸣水晶的光芒，随着萧衍眉心符文虚影的闪烁而明暗脉动。那光芒不再仅仅是能量，更像是一种呼吸——一种古老、沉重，带着大地深处律动的呼吸。整个“共鸣水晶阵列”大厅都在这呼吸中微微震颤，细密的嗡鸣不再是杂乱的回响，而是被梳理、整合，化作一种低沉而复杂的和声，萦绕在萧衍周围。
萧衍悬浮着，距离地面寸许，暗红色的锈迹与幽蓝色的冰冷纹路在他皮肤下如潮汐般起伏不定，却又被眉心绽放的、与水晶同调的银金交织之光勉强约束在躯干范围。他成了这个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阵列唯一的、不稳定的心脏。
林晚跪坐在他身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试图维持着自身作为微弱“桥梁”的连接，一边感应萧衍意识深处那缕几乎要被混乱淹没的银白，一边感受着从萧衍身上辐射开来、通过水晶阵列与更深处地脉产生的微妙共振。这感觉奇异而危险——她仿佛站在一道裂谷的边缘，裂谷之下是汹涌的黑暗与混乱（“蚀”的源头与古老存在的“注视”），而萧衍成了那根摇摇欲坠、探入裂谷的绳索。
“他…把自己变成了钥匙，也变成了锁眼。”面具人嘶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倚靠着一根断裂的水晶柱，快速处理着肩膀上被“蚀”能量体腐蚀的伤口。药剂的刺激性气味混合着空气中微弱的臭氧味。他的扫描仪对准萧衍和核心水晶，屏幕上的读数疯狂跳动，大部分超出识别范围。“阵列核心因他而部分‘激活’，但激活的路径直通地脉深层…也就是凯恩警告过的‘污染源头’和‘古老存在’的领域。”
“凯恩说…需要净化他体内的‘蚀’和‘序’，稳定‘龙脉’，再用‘契约’之心去沟通。”林晚的声音干涩，她看向面具人，眼中布满血丝，“但我们没有净化他的手段。‘种子’的力量太温和，只能暂时平衡。净蚀之刃碎了…守泉人的净火是屏蔽，不是净化。”
面具人沉默了一下，看向手中那本破旧的笔记，快速翻动。“守泉人的记录里提到过，塔的研究员后期尝试过利用阵列的和声频率，对轻度感染者进行‘共振剥离’，但成功率极低，且对重度融合或像他这样多源污染的情况…记录是空白的，要么没尝试，要么尝试者都…”
都死了，或者变成了更糟的东西。后半句他没说。
“共鸣水晶…”林晚的目光投向周围林立的、随着核心脉动而微微发光的水晶簇，“它们能稳定他，能不能…反过来，利用这种连接，将他体内的‘蚀’和‘序’‘共振’出去？哪怕只是一部分？”
“理论上有风险，但也许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思路。”面具人合上笔记，眼神锐利，“但问题在于：第一，谁来控制和引导这种‘共振剥离’？阵列本身只有基础的和声稳定功能，主动的、针对性的剥离需要精确的操控节点，那通常是首席研究员或高级共鸣者的权限。第二，剥离出来的污染能量去哪？排入地脉？那可能直接喂给‘蚀’的源头，或者引来注视。在大厅内释放？我们承受不起二次污染。”
他指了指自己肩膀的伤，又看了看林晚苍白的脸。“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这个过程极可能打破他体内脆弱的平衡，导致‘龙脉’碎片失控，或者直接惊醒他意识里那些混乱的东西…甚至，可能因为我们主动加强他与地脉深层的连接，让那‘注视’提前落下来。”
抉择的砝码沉重地压在两人心头。不做，萧衍的稳定只是暂时的，净火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外面还有“议会之眼”虎视眈眈。做，则可能亲手打开潘多拉魔盒。
就在两人沉默对峙的几秒钟里，悬浮的萧衍忽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眉心的符文虚影剧烈闪烁，暗红与幽蓝的光猛地窜起，几乎要压过银金之色。与此同时，核心共鸣水晶的光芒也随之骤亮，大厅的和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不谐的杂音。
“唔…”萧衍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闷哼。他的眼皮剧烈颤动，却没有睁开，只有两行混杂着暗红与银白的奇异液体，从眼角缓缓滑落。
“萧衍！”林晚心中一紧，本能地伸手想去握住他的手，却在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被一股无形的排斥力场微微弹开。排斥力中混杂着冰冷的“序”之气息和灼热的“蚀”之恶意。
“他的平衡在自发恶化！”面具人低吼，扫描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核心水晶的共鸣在加剧他体内力量的冲突！这样下去，他要么被彻底‘覆写’，要么…身体和灵魂会在这冲突中崩解！”
没有时间再权衡了。
林晚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决绝：“我们试！用阵列，尝试共振剥离！你来想办法接入控制节点，寻找剥离能量的导出或封存方案！我来…我来做那个‘引导者’和‘锚点’！”
“你疯了？！”面具人第一次流露出近乎惊愕的情绪，“你的状态根本承受不住主动引导这种层级能量冲突的反噬！而且你没有权限…”
“我有这个！”林晚几乎是吼了出来，将怀中那本“隐峰”日志紧紧按在胸口，“‘隐峰协议密匙’！凯恩的意识能被它激活，这个阵列…它最初可能与‘隐峰’计划有关联！至少，它能给我一个‘身份’去尝试接入！至于反噬…”她惨然一笑，看向萧衍痛苦的脸，“如果他没了，我留这点力气又有什么用？”
面具人死死盯着她，深灰色的眼睛里情绪翻涌——震惊、不解、一丝复杂的钦佩，最终归于任务导向的冷酷计算。他快速评估：“…隐峰密匙…或许可行。阵列的控制接口通常在水晶基座附近。我们时间不多。剥离能量的去向…该死，或许可以暂时导入那些非核心的、已经半损坏的水晶簇里，把它们当作临时‘废料池’，但容量和稳定性未知，可能引发连锁爆炸。”
“那就赌！”林晚已经挣扎着站起来，踉跄走向那枚巨大的核心共鸣水晶，“告诉我怎么做！”
面具人咬牙，忍着肩膀的剧痛，迅速从装备包里掏出几枚巴掌大小的菱形装置。“这是便携式能量疏导与谐振器，本来是用于破解某些古代能源机关的…把它们贴在阵列中你认为‘非核心’但体积较大的水晶簇基座。我会尝试物理接入控制节点——通常有个实体面板或水晶触点，就在核心水晶下方基座的隐蔽处。找到它，用你的日志触碰，看能不能激活控制界面！”
他指向萧衍下方那片复杂纹路的地面。“我去那边！你贴疏导器！注意避开萧衍能量场直接辐射区！”
两人立刻分头行动。林晚抓起疏导器，凭借残存的地脉感应和肉眼观察，冲向大厅边缘几株相对粗壮、但光芒黯淡、表面甚至有细微裂痕的紫色水晶簇。每贴一枚，她都感到水晶传来一阵微弱的抗拒和紊乱的波动，仿佛垂死的生物在挣扎。
另一边，面具人已经伏在核心水晶巨大的基座旁，快速清理着上面堆积的灰尘和碎石。很快，他找到了一块颜色略深、带有细微能量回馈的六边形金属板。他用工具撬开边缘，露出下面复杂的晶体线路和一个凹陷的掌印轮廓。
“林晚！这里！”他大喊。
林晚贴完最后一枚疏导器，狂奔回来，险些被自己绊倒。她将“隐峰”日志毫不犹豫地按向那个掌印轮廓。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就在林晚的心沉入谷底时，日志的封面突然微微发烫，那些看似装饰的银色纹路流动起来，与金属板下的晶体线路产生了共鸣。嗡——！
一道柔和的淡蓝色光屏从金属板上方凭空浮现，上面流淌着大量复杂、古老、夹杂着图案和不明文字的数据流。大部分区域是灰色的“离线”或“损毁”标识，但中心区域，一个代表着“核心共鸣调控”的复杂能量拓扑图正在缓慢旋转，而拓扑图的核心光点，正与悬浮的萧衍，以及他眉心延伸出的无形能量流，完全重合！
“界面激活了！但权限…需要验证！”面具人飞快地操作着连接到自己臂载电脑的数据线，尝试解码，“给我时间…”
“我们没有时间了！”林晚看向光屏，又看向痛苦加剧、周身开始逸散出危险能量微尘的萧衍。她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了那本按在掌印轮廓的日志之上，同时，凝聚起仅存的所有精神力，以及血脉深处那缕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与N7龙脉的契约联系感应，全部灌注进去！
“我是林晚…我持有‘隐峰’的约定…我寻求…‘最初的契约’！”她闭上眼睛，不是用语言，而是用全部的心念、记忆（与萧衍的相遇、并肩、生死与共）、以及那份渴望拯救的决意，冲向那控制界面，冲向与萧衍连接的核心光点，冲向这片阵列试图“倾听”的深层地脉！
日志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是攻击性的强光，而是一种温和、坚韧、带着古老岁月气息的辉光。光屏上的数据流猛地加速，灰色区域闪烁不定，而那个核心能量拓扑图，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变量，开始发生剧变！
代表萧衍体内“蚀”的暗红色区块和“序”的幽蓝色区块，在拓扑图上剧烈躁动。而代表“龙脉”碎片的暗金色和萧衍自身意识的银白色，则被挤压得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林晚感到自己的意识被猛地“拉”了进去！不是进入萧衍的意识空间，而是进入了一个更宏大、更抽象的能量流动图谱之中。她“看”到了以萧衍为焦点的能量漩涡，看到了阵列和声形成的无形网络试图束缚却力不从心，也看到了…从能量漩涡深处，那通过萧衍-水晶桥梁隐隐连接着的、地脉深处的无尽黑暗与混乱，以及黑暗中，似乎有某个庞大无匹的意志，在漩涡的扰动下，投来了一丝微不可查，却令她灵魂瞬间冻结的…“关注”。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深层连接尝试。”
“警告：目标个体能量失衡超过临界阈值。”
“警告：侦测到底层协议‘倾听者-01’残留信号…信号微弱…尝试链接…”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与凯恩意识印记那温和但焦急的声音交替在光屏和林晚的脑海边缘响起。
“林晚！”面具人的吼声将她拉回现实一丝，“界面响应了你的…某种认证！出现了‘应急共鸣剥离协议（试验性）’选项！但风险极高！而且它提示…剥离过程可能强化深层连接，引动‘回响’或…‘注视’！”
林晚的视线模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能“感觉”到萧衍的意识正在那痛苦的漩涡中沉沦，也能“感觉”到那来自深层的“注视”如同缓缓抬起的眼皮。净火的庇护所外，是无情的追捕；庇护所内，是即将爆发的毁灭。
没有完美的路。
她沾满灰尘和血迹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稳定地，伸向了光屏上那个猩红色的、不断闪烁的选项。
“启动它。”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心，“把所有剥离的污染能量，导向我贴了疏导器的那些水晶簇。然后…”她看向面具人，眼神复杂，“如果‘注视’真的来了…或者我们失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面具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彻底失控前，毁掉核心水晶，甚至毁掉这个大厅，进行物理隔绝。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深灰色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犹豫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执行意志。他重重地点了下头，手指在臂载电脑上敲下最终确认指令。
“应急共鸣剥离协议（试验性），启动。能量导向设定：次级水晶簇缓冲池。操作员：临时权限持有者（关联代码：隐峰-未知）。目标：深度污染连接个体（标识：萧衍）。倒计时：3…”
光屏上，代表剥离力量的白色波纹开始向代表萧衍的混乱光点汇聚。整个大厅的和声陡然拔高，变得充满攻击性和撕扯感。萧衍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无声的嘶喊，眉心的符文几乎要燃烧起来！
“2…”
林晚死死握住日志，将自己的意识化为最纤细却最坚韧的丝线，试图在那狂暴的能量撕扯中，缠住萧衍意识深处那一点银白。
“1.”
剥离，开始。
就在白色波纹触及萧衍能量漩涡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几枚被林晚贴上疏导器的、本应用作“废料池”的次级紫色水晶簇，突然并非如预期般吸收剥离出的混乱能量，而是同时向内塌缩、碎裂！从碎裂的中心，并非喷涌出污染能量，而是射出了数道漆黑如墨、带着极度不祥与毁灭气息的能量束，目标并非萧衍或核心水晶，而是——大厅不同方向墙壁上，几处原本毫不起眼的、刻有细微纹路的凹陷点！
“什么？！”面具人瞳孔骤缩。
轰轰轰轰——！
沉闷的巨响从墙壁内部传来，仿佛某个尘封已久的机关被暴力激活。整个大厅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远比之前萧衍引发共振时强烈百倍！灰尘簌簌落下，一些较小的水晶簇直接崩碎。
紧接着，在面具人和林晚惊骇的目光中，大厅四周的墙壁上，那几处被黑色能量束击中的凹陷点，骤然亮起暗红色的、令人作呕的光芒，光芒迅速蔓延，连接成一片覆盖了整个大厅墙壁和部分穹顶的、巨大而邪恶的复合符文阵图！
阵图中央，一股庞大、饥渴、充满无尽恶意的意志，如同从沉睡中惊醒的凶兽，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不是地脉深处的“古老存在”的注视。
这是来自“倾听塔”内部，由最深沉“蚀”污染、死亡研究员的怨念、以及当年灾难残留的疯狂，在漫长岁月中孕育凝结而成的——
“塔的污染回响”，具现化了！
凯恩意识印记最后的、充满绝望的警告碎片，此刻才清晰地回荡起来：“…小心…阵列的稳定…也是封印…剥离的尝试…可能唤醒…它们…我们失败的…影子…”
应急剥离协议的白光，与突然降临的暗红符文阵图邪光，在大厅中央交织碰撞。萧衍的身体成了这两股恐怖力量交锋的第一个战场。
而倒计时，才刚刚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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