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第一个感觉是软。
不是摔在石头上的硬,不是撞在水晶上的脆,是软的。像跌进了一堆晒干的稻草,蓬松,带着点植物的涩味。她睁眼,眼前先是模糊一片,然后慢慢清晰。
头顶不是大厅的碎裂穹顶,是……天?
灰白色的,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就是一片均匀的、雾蒙蒙的灰白。光线柔和,不刺眼,但也没有方向,好像从四面八方同时照过来。
她撑着坐起来,手底下的触感确实是干草。但不是寻常稻草,是某种细长的、银灰色的草叶,叶片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她低头看,自己坐在一片稀疏的草地上,草很矮,刚没过脚踝。远处有几丛低矮的灌木,叶子是深紫色的,形状像枫叶。
这是什么地方?
记忆涌回来——门,淡金色的光,她拉着萧衍往后倒。萧衍!
林晚猛地转头。
萧衍就躺在她旁边,不到两步远。他眼睛闭着,那双混沌的眼睛不见了,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只是脸色白得吓人,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眉心那个符文虚影还在,但很淡,几乎透明,像用铅笔轻轻画上去的。
她还抓着他的手腕。手指还保持着拽他时的力度,指节都发白了。林晚松了点劲,但没完全放开。她能感觉到他手腕上的脉搏,很弱,但还在跳。
一下,两下。
活着的。
林晚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她用力吸了口气,把那股情绪压回去,然后开始检查周围。
这里像一片……荒原?
但又不完全像。地面是灰褐色的土,看起来很贫瘠,可偏偏长着那些银灰色的草和紫叶灌木。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类似薄荷的味道,混着泥土的腥气。温度不冷不热,穿一件单衣刚好。
最奇怪的是安静。
太安静了。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任何声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突兀。林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那种死寂就像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整个空间。
“别怕。”
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晚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面具人靠在一块半人高的灰色石头旁,正用牙咬着绷带的一端,单手给自己的肩膀重新包扎。他的面具不知道掉哪儿了,那张硬朗的脸上全是汗,深灰色的眼睛盯着她,眼神里有种劫后余生的疲惫。
“这里是‘间隙’。”他说,声音有点哑,“或者说,缓冲区。倾听塔建造时在深层设施里预留的安全空间,用来隔离高危实验区。理论上……”
他顿了顿,扯紧绷带,疼得嘴角抽了一下。
“理论上应该早就失效了。”
林晚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她没放开萧衍的手腕,就那么蹲着挪了两步,让他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你怎么进来的?”她问,“我看到门关上了。”
“挤进来的。”面具人简短地说,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左臂外侧——那里有一道新鲜的擦伤,皮肉翻卷,血还没完全止住。“门闭合的瞬间,空间会有一瞬间的‘柔软期’。我抓住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晚能想象那个画面:暗红洪流扑来,门在缩小,他拖着伤扑向那道缝隙,硬生生挤进正在闭合的空间门。差一点就会被夹断,或者被后面的污染吞掉。
“谢谢。”林晚低声说。
面具人看了她一眼,没接话。他包扎完伤口,撑着石头站起来,环顾四周。他的目光很锐利,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一寸土地、每一丛灌木。
“不对劲。”他突然说。
“什么?”
“能量走向。”面具人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扫描仪——居然还没坏,屏幕虽然裂了道缝,但还能亮。“这里的能量……太稳定了。稳定得不正常。”
林晚也感觉到了。
不是通过仪器,是通过身体。她残存的源血几乎枯竭,地脉感应也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但就是这点微弱感应,让她察觉到这里的异常:能量流动不是自然的、有起伏的脉动,而是一种……平直的、均匀的流淌。
像被精心调节过的水渠。
“有人维持这里。”面具人得出结论,“或者曾经有人维持,留下了自动运行的机制。”
他走到最近的一丛紫叶灌木旁,用没受伤的手小心地碰了碰叶片。叶片微微颤动,然后……从叶尖开始,一点点褪去了紫色,变成了普通的灰绿色。
就像颜色被抽走了。
面具人迅速缩回手。叶片停止变化,但已经褪色的部分没有恢复。
“这里的一切都在消耗能量维持。”他沉声说,“草,灌木,甚至光线和温度。这是个封闭的、需要‘供能’才能存在的小空间。”
林晚心里一沉:“那能量从哪来?”
面具人没说话,只是看向远处。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荒原延伸到视线的尽头,灰白色的天和灰褐色的地连成一片,没有山,没有树,没有起伏。但在极远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
一个模糊的黑点。
太小了,看不清是什么。
“我们去看看。”面具人说,“但得带上他。”
他指的是萧衍。
林晚点头。她弯腰,试着把萧衍扶起来。他比看起来沉,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面具人过来帮忙,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他的胳膊。萧衍的头无力地垂着,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眼睛。
他们开始往黑点的方向走。
草地很软,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银灰色的草叶擦过裤脚,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声响。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林晚回头看了一眼——来的方向已经看不见门了,只有一模一样的荒原,好像他们从始至终就在这里。
那个黑点慢慢变大了。
不是山,也不是建筑。
是一棵树。
一棵枯死的树。
树干很粗,至少两人合抱,但已经彻底死了。树皮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惨白的木质层,表面布满纵横交错的裂痕。没有叶子,所有的枝杈都光秃秃的,像一只只伸向灰白天空的、干枯的手。
树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很微弱的光,淡金色的,一闪一闪,像呼吸。
林晚和面具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
走到大概还有二十米远的时候,他们看清了。
树根盘绕的地面,有一个……水池?
不,不是水池。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坑,大概澡盆大小,里面蓄着一层浅浅的、粘稠的液体。液体是淡金色的,正是它在发光。液面很平静,偶尔泛起一点涟漪,但看不见源头,也看不见流出的地方。
而在液体中央,漂浮着一样东西。
一本书。
封面是深褐色的皮质,边角已经磨损,书脊上有烫金的文字,但磨损得太厉害,看不清内容。书本半开半合,泡在淡金色液体里,却没有被浸湿,纸张还是干燥的。
“那是……”林晚呼吸一紧。
“日志。”面具人声音发沉,“隐峰的日志。另一本。”
他们小心地靠近。
距离越近,林晚越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波动——和怀里那本隐峰日志同源的、属于“隐峰计划”的特殊能量频率。但这一本更……古老。更沧桑。就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虽然还活着,但生命之火已经微弱到随时会熄灭。
池子里的淡金色液体,正在一点点渗进书页里。每渗入一点,液体就暗淡一分,书本就微微亮一下。循环往复。
“它在‘喂’这本书。”面具人蹲下来,没敢碰池子,只是仔细看着液体和书。“用某种纯净的能量,维持这本书的存在。但能量快耗尽了。”
他指了指池子边缘。那里有一圈明显的“水位线”,比现在的液面高出至少两指。液体在减少。
“这棵树……”林晚抬头看枯死的巨树,“难道是能量来源?”
“曾经是。”面具人说,“但现在死了。池子里的液体,可能是它最后留下的、还没完全消散的‘精华’。等这点精华耗完,这本书就会彻底毁掉,这个空间……大概也会崩溃。”
林晚看着池子里的书,又看看怀里那本从萧衍父亲那里得来的、已经变得不一样的隐峰日志。两本书之间,有种隐隐的共鸣。她能感觉到,怀里这本在“渴望”靠近池子里的那本。
但她没动。
因为面具人突然站了起来,眼神变得极其警惕。
“后退。”他低声道。
林晚下意识架着萧衍往后挪了两步:“怎么了?”
“池子在动。”面具人死死盯着液体表面,“不是涟漪,是……别的。”
林晚凝神看去。
淡金色的液面,此刻正在发生变化。液体开始旋转,非常缓慢地旋转,以书本为中心,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漩涡越转越快,液面开始下降——不是蒸发,是液体在往书本里灌注!
书本开始发光。不是之前的微弱呼吸光,是强烈的、稳定的淡金色光芒!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动起来!
“它在加速吸收!”面具人吼道,“能量不够了!它在榨取最后一点——”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原本被两人架着的、昏迷不醒的萧衍,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不是他颤抖。
是他体内那些混乱的力量,那些被暂时压制下去的暗红、幽蓝、暗金、银白,此刻像被惊醒的毒蛇,猛地从他身体里窜出来!
不是实体,是能量的虚影。四道不同颜色的光带从他胸口冲出,扭曲着、纠缠着,像有生命的触手,直扑池子里的书本!
“松手!”面具人一把拉开林晚。
两人松开萧衍的瞬间,他失去支撑,软软地瘫倒在地。但那四道光带已经射到了池子上空,眼看就要撞进液体里——
池子里的书本,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不是攻击,是一种……屏障。
淡金色的光幕从书页上升起,薄薄一层,却稳稳挡住了四道光带的冲击。光带撞在光幕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金属刮擦玻璃。暗红色和幽蓝色的部分疯狂侵蚀光幕,银白色和暗金色的部分则试图穿透。
僵持。
林晚的心脏快跳出嗓子眼。她看到萧衍倒在地上,身体又开始抽搐,眉心那个符文虚影疯狂闪烁,四种颜色在他皮肤下像沸水一样翻滚。
更糟的是,池子里的液体在飞速减少!
原本浅的一层,现在只剩底了。书本吸收能量的速度加快了十倍不止,液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眼看就要见底。而光幕也在变薄、变淡,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那本书撑不住了。”面具人咬牙,“一旦它毁掉,这个空间崩溃,我们会被直接抛回塔里——或者更糟,抛进空间夹缝。”
“那怎么办?!”林晚的声音发颤。
面具人没回答。他快速扫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林晚怀里——那本隐峰日志正在发烫,烫得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
“你那本书。”他突然说,“它和池子里那本是同源的。也许……也许能补充能量。”
“怎么补充?”林晚把日志掏出来。书在手里微微震颤,封面上的银色纹路亮得刺眼。
“不知道。”面具人说得干脆,“扔进去试试。”
林晚愣住。
扔进去?这是他们手里唯一的指引,是激活阵列、打开门的钥匙,是……
是萧衍父亲留下的、可能藏着最后答案的东西。
池子里的光幕又裂开一道口子。幽蓝色的光带趁机钻入,像冰锥一样刺向书本本体!书本的金光猛地一黯,书页边缘开始卷曲、焦黑,像被火烧过。
没时间了。
林晚一咬牙,抬手就把怀里的日志扔向池子!
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封面朝下,直直落向池子中央——落向那本即将被毁掉的古老日志。
两本书接触的瞬间。
时间好像停了一拍。
然后,爆发的不是光,是……
声音。
不是爆炸声,不是破碎声。是一种低沉的、浑厚的、仿佛从大地最深处传来的嗡鸣。嗡——嗡——嗡——,每一声都让整个空间震颤,地上的草叶全部伏倒,远处的灌木疯狂摇晃。
池子里,两本书并没有撞在一起。
它们在接触前的一厘米停住了,悬浮在半空,封面相对。林晚那本较新的日志,封面上的银色纹路像活过来一样流淌出来,化作无数细密的银色丝线,伸向那本古老的日志。而古老日志的淡金色光芒,也化作光点,一点点渗入银色丝线。
融合。
不是物理上的合并,是能量的、信息的、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融合。
银色和金色交织,旋转,最后形成一个缓慢转动的双色光球。光球中心,隐约能看到两本书的轮廓在重叠、淡化。
而萧衍体内射出的那四道光带,此刻全部被光球吸了过去!不是强行拉扯,是光球散发出的某种波动,让那些混乱的能量像铁屑遇到磁铁一样,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缠绕上去。
暗红、幽蓝、银白、暗金。
四种颜色被吸入光球,却没有引发爆炸或冲突,而是被银色和金色的光芒包裹、梳理、拆解……
像一团乱麻,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慢慢理清。
萧衍的身体停止了抽搐。他躺在地上,呼吸变得平稳了一些,眉心符文的闪烁频率开始减缓,颜色也渐渐统一——不再是四种混杂,而是慢慢沉淀成一种……暗金色。
带着点银白光泽的暗金色。
“它在……净化?”林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完全是。”面具人紧盯着光球,声音里有种压抑的激动,“它在‘解析’。利用两本隐峰日志里记录的、关于地脉、龙脉、契约、还有‘蚀’与‘序’的数据,在分析萧衍体内这些力量的本质和结构。然后……”
他顿住了。
因为光球发生了变化。
双色光球在吸收了四道光带后,开始向内收缩。不是消散,是压缩。银色和金色的光芒越来越浓郁,最后凝成了一颗……核桃大小的、半透明的东西。
形状不规则,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在流动。
它缓缓飘落,落向池底——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液体了,只剩下干燥的、布满裂痕的灰褐色泥土。
东西落在泥土上。
没入。
消失了。
什么都没发生。
林晚等了足足五秒,然后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它……”
话音未落,地面震动起来。
不是整个空间的震动,只是池子周围、枯树脚下这一小片区域。地面裂开更多缝隙,从那些缝隙里,渗出了……
淡金色的液体。
新的液体。
不是从树根来的,是从地底深处渗出来的。很少,很慢,像伤口渗血,一点点汇聚,重新在池底积起薄薄的一层。
而在这层新生的淡金色液体中央,那本古老的隐峰日志,静静地漂浮着。
林晚那本较新的日志,不见了。
或者说,它化作了那些银色丝线,融入了光球,最后和萧衍体内的混乱能量一起,被解析、重组,变成了……渗入地底的、那颗半透明的“种子”?
林晚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看向萧衍,他还在昏迷,但脸色好了一些,呼吸也更稳了。眉心符文彻底稳定下来,是纯粹的暗金色,偶尔闪过一点银白光泽。
“那本书……”她喃喃道。
“完成了它的使命。”面具人走到池边,低头看着那本古老日志。书现在很平静,光芒温和,书页合拢,像一位完成了最后工作的老人,准备安然入睡。“它用自己记录的一切,加上你带来的‘钥匙’,解析了萧衍体内的混乱,并把结果……种进了这个空间的‘地基’里。”
“种下去会怎样?”林晚问。
面具人沉默了很久。
“不知道。”他最终说,“可能是好事——那些混乱被转化为纯净能量,反过来滋养这个濒临崩溃的空间。也可能是坏事——那些混乱的本质太危险,种下去可能会让这里产生更不可控的变化。”
他抬头看向灰白色的天空。
“我们得尽快离开。无论结果如何,这里都不安全了。”
林晚点头。她走过去扶萧衍。这次他没那么沉了,好像身体里那些混乱能量被抽走后,整个人都轻了一些。面具人也来帮忙。
两人架起萧衍,转身准备往回走——虽然不知道回哪去,但总得离开这棵枯树和这个诡异的池子。
才走了不到十步。
身后传来声音。
不是地面的震动,不是能量的嗡鸣。
是……
翻书声。
哗啦。
很轻的一页。
林晚和面具人同时僵住,慢慢回头。
池子里,那本古老日志,不知何时已经翻开到了某一页。
书页上,没有字。
只有一幅图。
用淡金色的线条勾勒的、很简单的图:一棵树,树下有个池子,池边站着三个人影——两个站着,架着一个瘫软的。远处,荒原尽头,画着一扇门的轮廓。
而此刻,图上那扇门的轮廓,正在……发光。
真实的、淡金色的光,从书页上透出来。
紧接着,远处荒原的尽头,那个他们来的方向,一道同样的淡金色光柱,冲天而起。
光柱里,一扇门的轮廓,缓缓浮现。
门,开了。
不是他们进来的那扇。
是另一扇。
而书页上,在那扇发光的门旁边,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
“走。”
“有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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