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的归来，让萧煜身边多了一份烟火气。
这小太监虽然依旧胆小，但手脚勤快，对萧煜的起居习惯更是了若指掌，很快便将都督府的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也让萧煜在繁重的军政事务之余，能感受到一丝旧日的温情与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雍南之地如火如荼的新政和萧煜日益稳固的势力，终究引起了更广泛层面的关注。
首先坐不住的，并非玉京的太子，而是与雍南仅一江之隔的江左豪强。
这一日，历阳城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江左张氏的二公子，张允。
江左张氏，乃是江左道传承数百年的名门望族，树大根深，族中子弟遍布朝野地方，掌控着江左近三成的漕运和丝绸生意，影响力巨大。
其态度，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影响江左乃至整个南方对萧煜的看法。
张允此行，明面上的理由是“游学途经，慕名拜访”，但谁都清楚，这是张氏，乃至整个江左势力对萧煜的一次正式试探。
都督府正厅，萧煜端坐主位，并未刻意更换华服，依旧是一身素净旧袍，但周身那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与久居上位的威严，却让步入厅内的张允心中暗自凛然。
张允约莫二十出头，一身月白文士袍，手持折扇，面容俊朗，举止看似潇洒不羁，眼神深处却藏着属于世家子的精明与算计。
他拱手行礼，言辞客气却不失身份：“久闻七殿下威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非凡。允游学至此，特来拜会，冒昧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萧煜微微一笑，抬手虚扶：“张公子客气了。江左张氏，名满天下，萧煜僻处雍南，能得张公子莅临，蓬荜生辉。请坐。”
双方分宾主落座，福宝小心翼翼地奉上茶水，然后垂手退到萧煜身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寒暄几句后，张允将话题引向了正轨，他轻摇折扇，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允一路行来，见雍南之地生机勃勃，百姓安居，商事繁盛，与传闻中边陲荒凉之景象大相径庭，皆是殿下治理之功，令人钦佩。只是不知……殿下于这雍南，是暂居，还是……常驻？”
这话问得巧妙，实则是在探听萧煜的长期意图，是满足于做一方豪强，还是有意继续扩张。
萧煜品了口茶，神色不变，淡然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家？雍南百姓困苦，萧煜既至此地，自当尽力使其安居乐业。至于将来，时势动荡，唯有顺势而为，尽力保全一方罢了。”他既未否认有更大图谋，也未明确表态，将问题轻巧地推了回去。
张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道：“殿下心怀黎庶，令人感佩。如今北有魔患余波，朝中……呵呵，亦非风平浪静。似殿下这般雄才，困守雍南一隅，未免可惜。我江左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最是敬重英雄。若殿下有意，江左诸多同道，皆愿与殿下结交，共谋发展。”
他开始抛出橄榄枝，试图将萧煜拉入江左的势力网络，至少也要确保萧煜不会成为江左的威胁。
“哦？”萧煜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向张允，“不知张公子口中的‘共谋发展’，所指为何？”
张允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殿下可知，江左漕运，每年往来利润何止千万？若殿下能保雍南至江左商路畅通，我张氏愿与殿下共享其利。此外，江左各家的影响，或也可为殿下在玉京……稍作斡旋。”他暗示可以提供经济利益，并在朝中为萧煜缓解来自太子的压力。
这是典型的利益交换。
张氏看中了萧煜在雍南的军事控制力和潜在的发展势头，想借其力稳固甚至扩张自家的商业版图，同时也能借此与这位声名鹊起的皇子搭上关系，算是一笔政治投资。
萧煜心中冷笑，这张允看似大方，实则空口许诺居多。
共享漕运之利？如何共享？份额多少？在玉京斡旋？张氏虽强，但能否真正影响到太子对自己的杀心，还是未知数。想用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让他萧煜为张氏保驾护航，未免想得太美。
不过，他并未立刻拒绝。眼下与江左大族直接交恶并非明智之举。
“张氏美意，萧煜心领。”萧煜语气平和，“雍南初定，百废待兴，商路畅通自是求之不得。至于玉京之事，萧煜乃戴罪之身，不敢劳烦张氏费心。若张氏诚心合作，具体事宜，可由下面的人详细洽谈。比如，我雍南特产之‘醉龙酿’，或许可与张氏的商路结合，销往更远之地？”
他将话题引向了具体的商业合作，既接受了对方的部分善意，展示了合作意愿，又将主动权抓回自己手中，避免了在政治层面被对方捆绑。
张允闻言，目光微闪，深深看了萧煜一眼。这位七皇子，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不仅实力强横，心思也极为缜密，丝毫不像是个年少冲动的武夫。
“殿下快人快语！”张允哈哈一笑，顺势而下，“醉龙酿之名，允亦有耳闻，确是佳品。合作之事，正该如此！回头我便让家中管事与殿下麾下的兴业堂接洽。”
两人又闲聊片刻，张允便起身告辞，态度比来时更加郑重了几分。
送走张允后，萧煜负手立于厅前，望着院中渐次绽放的春花，目光深邃。
“公子，这张家二公子，似乎并未死心。”苏十三娘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轻声道。
“自然未死心。”萧煜淡淡道，“他今日前来，不过是投石问路。见我不能被轻易拉拢，后续必有其他动作。或拉拢，或打压，或离间，江左这些地头蛇的手段，多着呢。”
他转过身，看向苏十三娘和老周：“通知影子，加强对江左，尤其是张氏及其他几个大族动向的监控。兴业堂与张氏的合作可以谈，但要掌握分寸，核心技术不可外泄。另外，神工坊的进度要加快，尤其是军械和……那件东西的研发。”
他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过一个模糊的轨迹，所指的，正是秘密研发中的火药。
“明白。”老周和苏十三娘齐声应道。
江左张氏的试探，只是一个开始。
萧煜深知，随着他势力的扩张，未来将面对更多、更复杂的明枪暗箭。
雍南这块根据地，必须在风雨到来之前，变得更加坚固，更加不可撼动。
潜龙在渊，鳞甲已丰，下一步，是继续潜伏积蓄，还是择机而动，搅动风云？选择权，似乎已逐渐握在了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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