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缕天光映照着历阳城外如同修罗场又似丰收田野的奇异景象。
硝烟未散，血腥气依旧浓郁，但更多的，是玄甲卫士卒和动员起来的民夫们忙碌的身影，以及难以抑制的、劫后余生的兴奋议论。
初步的清点结果，被迅速汇总到了萧煜面前。即便是以他的沉稳，看到那一个个数字时，眼角也不由得微微跳动。
缴获方面：
完整的制式步弓、强弩超过五千张，箭矢无数，堆积如山。
完好的铁甲、皮甲近万副，刀枪盾牌更是难以计数。
缴获以及从溃兵手中收购（萧煜下令，允许溃兵以兵器甲胄换取少量干粮和路费）的战马超过八百匹，极大地补充了玄甲骑兵的实力。
最重要的是，在废弃的朝廷大营中，找到了尚未被完全焚毁或带走的粮草近万石！
这对于几乎弹尽粮绝的历阳城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还有大量营帐、医药物资、金银（主要来自军官）以及各类工匠器械。
俘获与伤亡：
俘虏各级军官数十人，普通士卒超过四千人，其中相当一部分带伤。
反观玄甲卫自身，守城战加上追击战，阵亡人数最终定格在一千二百余人，重伤失去战力者近八百。
核心战力的折损接近四成，可谓伤筋动骨。
辅兵及协助守城的青壮伤亡亦超过两千。
胜利的代价，同样惨重。
都督府内，灯火通明。核心成员齐聚，虽然难掩疲惫，但精神都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主公，此战缴获之丰，远超预期！尤其是这批军械和马匹，足以让我军实力再上一个台阶！”老周捧着初步的清单，声音带着激动。
阿才接口道：“那些俘虏，末将粗略看了一下，多是江陵兵，战力不弱，若能收编，可迅速补充我军损失。”
苏十三娘则更关注细节：“缴获的军械中，有不少江陵工坊打造的精品强弩和铠甲，工艺精湛，对我们神工坊的借鉴意义很大。另外，俘虏中发现了不少随军工匠，已单独看管。”
萧煜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巨大的胜利和丰厚的战果并未让他冲昏头脑。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给兴奋的众人稍稍降了温：
“缴获虽丰，却也是烫手山芋。数千俘虏，人心未附，需谨慎处置，稍有不慎，便是内乱之源。上万石粮草，解了燃眉之急，但坐吃山空，并非长久之计。我军伤亡巨大，急需休整补充。”
他目光扫过众人：“当下要务，有三。”
“第一，稳定内部，消化战果。老周，俘虏的整编交由你负责。采取‘汰弱留强，打散重编’之策。愿意归附、背景清白、身体强健者，经严格甄别后，可补充入辅兵或外围队伍，观察使用。军官单独关押审讯，或许能挖出些有用情报。其余老弱或不愿归附者，发放少量路费，遣散出境。”
“第二，论功行赏，抚恤伤亡。阵亡将士的抚恤，立刻足额发放到其家人手中。立功将士，按之前制定的章程，公开奖赏，树立典范。此事，十三娘你配合老周，务必做到公正公开，不得有误。”
“第三，巩固城防，休养生息。朝廷虽败，但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军需要时间恢复元气。历阳城防要借此机会，按照我们之前的设想，进行全面加固和升级。神工坊要全力运转，消化此次缴获的工艺，加快军械生产，尤其是……‘霹雳雷’的改良和原料储备。”
提到“霹雳雷”，众人神色都是一凛。此物威力惊天，但也必然会引起玉京乃至天下各方势力的极大关注和忌惮。
“主公，”苏十三娘沉吟道，“赵天骐败亡，三万大军覆灭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开。玉京方面，接下来会如何反应？太子定然不会甘心，是否会派遣更多兵力前来？”
萧煜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太子自然不会甘心，但经此一败，玉京朝堂恐怕不会再轻易允许他调动大军，劳师远征。更何况，三万精锐的损失，对朝廷而言也是伤筋动骨，需要时间恢复。我料想，短期内，玉京方面更大的可能，是经济封锁、舆论诋毁，以及……暗中支持其他势力来对付我们。”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的目光，不能只盯着玉京。雍南已定，下一步，按原计划，是该真正‘南下’了。江左道，才是我们接下来的目标。那里势力盘根错节，水路发达，若能打开局面，则进可攻，退可守，海阔天空。”
“主公英明！”众人齐声道。经此一役，他们对萧煜的判断和战略眼光，已是心悦诚服。
“不过，在此之前，”萧煜语气转冷，“还有一件事需要处理。赵天骐虽死，但其麾下那些执行‘坚壁清野’，屠戮我雍南百姓的将领，不能放过。阿才，黑风，给你们一份名单，带上骑兵，将这些刽子手，一一揪出来，明正典刑，以慰死去百姓在天之灵，也让天下人知道，犯我疆土，戮我百姓者，虽远必诛！”
“末将领命！”阿才和黑风眼中闪过厉色。
会议散去，众人各自忙碌。
萧煜独自走到院中，仰望星空。星辉清冷，仿佛在默默注视着人间的兴衰荣辱。
这一战的胜利，是里程碑，更是新的起点。
他凭借一座孤城，硬生生抗住了朝廷大军的征讨，并战而胜之，足以名动天下。
可以预见，很快，各方势力的目光都将聚焦于此，或拉拢，或敌视，或试探。
潜龙已出浅滩，翱翔于惊涛骇浪之上。
前路依旧凶险，玉京的敌视，江左的复杂，乃至内部消化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种种问题，都将是严峻的考验。
但经此一役，萧煜麾下的势力，无论是军事实力、内部凝聚力，还是他个人的威望，都已不可同日而语。
雍南，这块最初的根据地，在血与火的洗礼后，终于彻底稳固。
接下来，便是以此为基，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的南方天地。
属于萧煜的时代浪潮，正轰然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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