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昊在那户姓君的农家小院附近，像只守着肉骨头的小狗，眼巴巴地等啊等。
他看着田地里的庄稼绿了又黄，看着院子里的母鸡孵出了一窝叽叽喳喳的小鸡，看着那个肚子圆滚滚的小妇人每天在院子里走动，晒太阳，做点轻省的家务。
时间过得真慢，比幼儿园午睡时间还要慢。
终于，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傍晚，农舍里传来了一阵忙碌的脚步声，还有小妇人压抑的痛呼声。
君昊立刻精神了，他扒在窗沿边，努力往里瞧。里面人影晃动，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忙前忙后。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傍晚的宁静。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接生的老太太喜气洋洋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生了！玄羽叔叔出生了！
君昊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像有一只小兔子在里面蹦。他迫不及待地，哧溜一下穿过墙壁，钻进了那间还带着淡淡血腥气，却又洋溢着喜悦的房间里。
屋子里点着油灯，光线昏黄。那个小妇人躺在床上，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睛亮亮的，看着身边那个被裹在柔软旧布里的小小襁褓。
君昊踮着脚尖，凑到床边，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襁褓里，是一个小小的、红扑扑的婴儿。他闭着眼睛，小嘴巴微微张着，发出细弱的呼吸声。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小脸……小脸皱巴巴的，像一颗放了很久的核桃，又有点像……有点像他在动物园里看到的那种刚出生的小猴子！
“咦？”君昊歪着头，有点疑惑。他明明记得，师祖娘娘用泥巴捏出来的那个小人儿，是肉乎乎、圆嘟嘟的，很可爱的呀！怎么现在这个刚从这个姨姨肚子里出来的娃娃，长得这么……这么不好看呢？
而且，他仔细看了又看，这个小娃娃完全就是个人类的样子，身上光溜溜的，没有任何羽毛，也没有三只脚。是因为在人类妈妈的肚子里长大的原因吗？还是师祖娘娘当初捏肉身的时候，就故意捏成了人类娃娃的样子？
他的目光扫过婴儿露在外面的一只小拳头，忽然定格在那细嫩的手臂内侧。
那里，有一个颜色很淡、形状很清晰的……火焰印记！那印记的样子，他太熟悉了，就跟焰焰姨姨（现在应该叫焰焰……呃，辈分好乱！）的混沌心火一模一样！只是缩小了无数倍。
就在这时，房间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身上还带着泥土气息的年轻男人激动地冲进屋里，脸上满是汗水，还带着初为人父的激动和紧张。他搓了搓手，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接过老太太怀里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眼里满是稀罕。
“娘，你们看这小子，哭声多响亮！”这个陌生叔叔的声音带着憨厚的笑意，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婴儿的小脸，然后抬头，对躺在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姨姨说，“孩儿他娘，辛苦你了！咱们……咱们就给娃儿取名叫‘君羽’吧！希望他以后能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翱翔九天！”
君……羽？！
蹲在床脚的君昊，听到这个名字，像是被一道小小的闪电劈中了，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君羽？！
爹爹的名字就是君羽！
原来……原来玄羽叔叔就是爹爹？！爹爹就是玄羽叔叔？！
巨大的震惊过后，之前许多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像被线串了起来。怪不得他有时候觉得玄羽叔叔的眼神、动作，和爹爹有点像！怪不得他看到玄羽叔叔，有时会觉得和爹爹长得有点像！原来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那有时候感觉不太像，是因为师祖娘娘给爹爹重新捏了一个人类的肉身吗？所以样子有了一点点改变？才让他这个亲儿子都没能第一眼就认出来！
巨大的信息量让君昊的小脑袋瓜有点转不过弯，他呆呆地看着那个被命名为“君羽”的小婴儿，感觉像是在看一个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术。
原来爹爹小时候长这样啊……他忍不住又吐槽了一下，真的好皱巴，像个小老头。
就在君昊沉浸在“玄羽叔叔=爹爹”这个爆炸性消息中时，外面村庄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在惊慌地大喊：
“着火啦！村东头着火啦！”
“快！快去救火！”
“麻子家！是老陈头和麻子家那边！”
“拿水桶！快！”
嘈杂的呼喊声、慌乱的脚步声、还有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爆响，一下子打破了屋内的喜悦。
爷爷（君昊小朋友快速认亲了）脸色一变，刚才的笑容瞬间被担忧取代。他匆忙地对奶奶和太奶奶说了句：“我出去看看！”便把怀里的小君羽小心翼翼地放回太奶奶臂弯里，转身就冲出了屋子，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外。
君昊心里咯噔一下，那股熟悉的不安感又冒了出来。他看了看外面隐隐泛起的红光和黑烟，又看了看床上那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婴儿。
很快他的注意力大部分被那个新鲜出炉、名叫“君羽”的婴儿爹爹吸引了过去。他凑得更近了点，几乎把鼻子贴到了襁褓上，仔细研究着。
原来刚刚出生的小朋友都长这个样子吗？君昊回想了一下邻居家刚生的小妹妹，好像……也是有点皱皱的？
他有点嫌弃地皱了皱小鼻子。可是……可是师祖娘娘之前捏的那个泥巴小人，明明是个肉乎乎、很漂亮的小娃娃啊！为什么现在这个刚出生的爹爹，脸皱皱的，皮肤红红的，像……像一只没长毛的小猴子？太难看了！
一旁的奶奶（年轻的奶奶）也虚弱地开口了，她看着婆婆怀里的小婴儿，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却也有一丝同样的疑惑：“娘，这孩子……怎么瞧着有点……皱巴巴的？”
抱着小君羽的太奶奶（年轻的太奶奶）闻言，慈爱地笑了，伸出布满老茧却温暖的手，轻轻碰了碰婴儿的小脸：“傻孩子，刚生下来的娃都这样，在娘肚子里泡了十个月呢，能不像个小老头吗？过几天长开了，就白白胖胖，肉乎乎的了。”
她说着，又细心地给奶奶掖了掖被角，语气带着关切：“你刚生完，别操心这些，快好好躺着，别着了凉。”
君昊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暖暖的。奶奶和太奶奶都很好，很温柔。可是……他歪着头想，为什么爹爹后来从来没跟他提过奶奶和太奶奶的事呢？他只知道爹爹是孤儿……
这份疑惑和刚刚降临的喜悦交织在一起，让君昊心里有些闷闷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喘息声。爷爷浑身湿透，脸上黑一道灰一道地回来了，他带进来的冷风和湿气让屋里的温度都好像降了几分。
他脸上的激动和喜悦早已被沉重和恐惧取代，他苦着脸，声音沙哑地对屋里的家人说：“不好了……村东头不知怎么起的火，烧得太快了……麻子叔家，还有老陈头一家……都没跑出来……全……全没了……房子烧得就剩下个空架子了……太惨了……”
这话像腊月的北风，瞬间冻结了屋里刚刚因为新生命降临而带来的暖意。奶奶和太奶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转而露出震惊和悲痛的神情。添丁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就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和邻居的惨剧冲得七零八落。
一家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变得沉重。
君昊看着瞬间愁云惨淡的一家人，他看着襁褓里对此一无所知、睡得正香的小爹爹，小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这场火，来得太突然，太蹊跷了。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他感觉，事情……好像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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