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期限转眼即至。
张二河如约再次来到王斌那间破败的屋子，这次他没有多废话，直接将四十块钱拍在了桌上。王斌看着那沓钱，眼睛都直了，扑上来就要拿。
张二河却用手按住了钱，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王斌，钱我可以替你还上。但你要明白，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帮你，是因为我看重你这个人，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不该被这点债务埋没。”
王斌被张二河看得心里发毛，又听到可造之材这种从未有人对他用过的评价，一时间竟有些飘飘然，连忙表忠心：“张哥！您就是我亲哥！以后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张二河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松开手，让王斌拿走了钱，然后慢条斯理地说：“眼下倒真有件小事，可能需要你帮点忙，也跟你爸有关。”
王斌现在对张二河是感恩戴德加敬畏，立刻拍着胸脯：“张哥您说！只要能办到，我绝无二话！”
“不是什么难事。”张二河压低声音，“你知道你爸管的那批K7钢材吧？厂里现在试制新零件，就指着它。我听说，这批钢材对储存环境要求很高，不能受潮，也不能有太大温差，不然性能会受影响，严重的甚至直接报废。”
王斌点点头：“听那老……听我爸念叨过，是这么回事。库房里为此还特意调整过。”
“这就对了。”张二河眼中闪过一丝阴谋得逞的光芒，“我是运动办公室的，主要负责抓节约、反浪费。我担心啊，这么金贵的材料，万一保管上出点小疏忽，比如晚上值班的人不小心，让库房窗户漏了条缝，夜里下了点雨气或者寒气进去……那造成的损失可就大了！不仅耽误生产，更是对国家财产的极大浪费！”
他盯着王斌，语气恳切：“所以，我想让你这几天，多去关心关心你爸，顺便也留意一下仓库那边的情况。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仓库窗户有什么没关严实的地方，或者通风口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或者……直接提醒你爸。咱们这也是为了你爸好，避免他犯错误嘛！”
王斌虽然混，但不傻，他听出了张二河的弦外之音，这是要他去找仓库的茬，甚至可能是要制造意外！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犹豫：“张哥，这……这要是出了事，我爸他……”
张二河脸色一沉，语气也冷了下来：“王斌，我这是帮你爸规避风险！真等出了事，被厂里查出来，那可就不仅仅是失职的问题了！现在主动发现问题，那是负责任的表现！再说了，只是让你留意一下，提醒一下，能出多大事？难道你不想你爸安安稳稳退休？”
他顿了顿，又加重了语气：“还是说，你觉得那五十块钱债主太好说话，还想再见见他们？”
最后这句话成了压垮王斌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想起了虎哥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又看了看眼前深不可测的张二河，再想想父亲那古板不知变通的样子，一股怨气和自保的念头占了上风。
他一咬牙：“张哥，我明白了！您是为我们好！我……我会留意的！”
张二河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记住，机灵点，别让人看出什么。”
送走王斌，张二河知道，毒计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并且确保在意外发生时，能将其影响最大化。
机会很快来了。
两天后，李怀德在厂领导班子会议上，以加强安全生产，防范未然为由，提出对全厂重点物资仓库进行一次突击检查，得到了通过。
检查组由李怀德亲信牵头，而张二河作为运动办公室骨干，顺理成章地成为检查组成员之一。
检查通知提前半天下发，给了各仓库准备时间。
这看似公允，实则给了张二河操作的空间。他立刻让刘光天想办法给王斌递了话。
突击检查当天上午，天空阴沉，似乎要下雨。
检查组一行人首先来到了存放K7钢材的第三仓库。仓库管理员老王早就得到通知，带着手下人将仓库整理得井井有条，账目清晰，看起来无懈可击。
检查组负责人，李怀德的心腹，生产科郭科长，带着人象征性地看了看，问了几个问题，老王都对答如流。
眼看检查就要顺利结束，张二河忽然指着仓库最里面一排货架上方，一个不太起眼的通风窗口，疑惑地问道：“王师傅，那个通风窗，是不是没关严啊？我看着好像有点缝隙。”
老王心里一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窗户位置较高，平时不太注意。他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好像……确实没有完全合拢？他心里有些嘀咕，自己昨天明明检查过所有的门窗了。
“可能……可能是夜里风大，吹开了一点？”老王有些不确定地说。
“哦？是吗？”张二河走上前几步，装作仔细查看的样子，“王师傅，这可马虎不得啊。我听说这K7钢材最怕受潮，这万一晚上下场雨，湿气进来……而且我看今天这天色，怕是真要下雨啊。”
他的话如同重锤，敲在老王心上。老王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深知这批材料的重要性，真要因为自己的疏忽出了纰漏，那责任可就大了！
郭科长在一旁不动声色，但眼神示意手下人过去查看。
一个年轻组员搬来梯子，爬上去一看，回头报告：“科长，窗户是没关严，有一条大概一指宽的缝隙！”
现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老王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关好了的！
就在这时，张二河又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唉，幸好发现得早，这要是晚上下雨……不过，这窗户这么高，关没关严，从下面还真不好判断，值班的同志晚上巡视，难免有疏忽啊。”
他这话，看似在替老王开脱，实则把值班疏忽的帽子隐隐扣了下来，而且点出了隐患的严重性。
郭科长脸色严肃起来，对老王说：“王师傅，你是老同志了，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这K7钢材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吧？这要是真受了潮，影响了新型零件的试制，这个责任谁负得起？！”
老王被训得面红耳赤，又惊又怕，连连认错：“是是是，郭科长，是我的疏忽，我检讨！我马上关严实！以后一定加倍注意！”
检查组又检查了其他地方，没再发现大问题。
但K7钢材仓库通风窗未关严的事情，却被郭科长牢牢记住，并写进了检查报告，重点强调了可能存在的质量风险和保管疏漏。
张二河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冷笑。缝隙当然是王斌按照他的指示，在前一天晚上偷偷弄开的。
目的不是为了立刻让钢材受损（那太明显），而是为了制造一个“管理存在漏洞”的事实，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这颗种子，在特定的时机，将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检查结束后，张二河好心地留下来，帮着惊魂未定的老王一起再次检查了所有门窗。
“王师傅，您也别太往心里去。”张二河安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以后多注意就是了。不过……经此一事，恐怕厂里，尤其是杨厂长那边，对您这边的管理，会有些不放心啊。”
老王闻言，脸色更加灰败。
他仿佛已经看到杨厂长失望的眼神和厂里可能到来的处分。
张二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让老王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害怕，让他在接下来的关键时刻，更容易出错，或者更不敢坚持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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