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江滨市的夜色，总是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繁华与冷漠。
杜建林站在国际酒店高层客房的落地窗前，手里捏着一只早已凉透的玻璃杯。窗外是江滨区璀璨的灯火，霓虹闪烁，将半个天空都映得通红，像是一场永不落幕的盛宴。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半年前。那时候，张雪还在自己手底下担任绿山县高科技实验园区管委会主任兼党工委书记，他们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有着在那个小县城里彼此取暖的温存。
然而，命运的转折往往比剧本更狗血。张雪突然调走了，调到了省委宣传部，而且还连升半级，成了副处长。
杜建林不是傻子，恰恰相反，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太懂这里面的门道了。一个毫无背景的县里女干部，能平步青云跳进省委大院，背后要是没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推，那是绝无可能的。
而那只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属于省里的一把手——省委书记齐峰。
自从张雪去了省里，他们的关系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彻底隔开了。除了春节时，张雪主动地给他发了一条短信：“祝您新春快乐，阖家幸福”，之后便再无音讯。
杜建林删掉了那条短信，心里五味杂陈。他有嫉妒，有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畏惧和清醒。
那个曾经在他怀里撒娇、在他耳边吹气的女人，已经死了。现在的张雪，是省委书记的红人，是省城名利场的新贵。她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而自己，不过是她过往经历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他不敢去探究她现在的生活，更不敢去联系她。那种差距，不仅仅是职位的高低，更是生存维度的不同。
“嗡嗡——”
手机剧烈的震动声打断了杜建林的沉思。
屏幕上跳动着“于兰兰”的名字。
杜建林皱了皱眉，接起电话：“喂，兰兰，这么晚了，什么事？”
“建林！救命啊！建林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电话那头传来于兰兰带着哭腔的尖叫，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们公司要完了，真的要完了！”
杜建林的心猛地一沉：“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是我们的另外一个牌子———‘生命核能量’口服液……”于兰兰哭喊道，“被人举报了，说是检测出有违禁添加成分！其实这在行业里大家都心照不宣，稍微加一点那是为了效果，可这次……这次是有人故意整我们！竞争对手在背后搞鬼，他们买通了检测机构，还……还联系好了省电视台、广播电台，还有那几家主流报社，明天一早就要全网曝光！”
杜建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太清楚这种“有组织、有计划”的舆论绞杀意味着什么。一旦媒体铺天盖地地报道“毒保健品”，别说企业形象了，就算产品本身没多大毒，消费者的恐慌也足以让“熊和虎”瞬间破产，甚至张铁和于兰兰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对方是谁？”杜建林沉声问道。
“还能是谁？就是那个‘康健集团’！他们早就想吞并我们了！”于兰兰哭着说，“建林，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只要能把明天的报道压下来，后面的事我们再想办法公关，求求你了！”
杜建林拿着电话，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
他现在确实在省城，正住在国际酒店。但他这次来是为了开发区国土局的事情跑关系，对于省一级的宣传口，他真的不熟。
“兰兰，你先别哭，”杜建林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事既然是多家媒体联动，说明对方后台很硬。要想压住，普通的公关手段根本没用，必须找他们的顶头上司——省委宣传部。只有宣传部发话，媒体才敢停。”
“那你能找到人吗？”于兰兰的声音充满了希冀。
杜建林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飞速搜索着人脉。他在宣传部确实有一两个认识的，但都是些科级、处级的干部，这种涉及重大负面舆情、且背后有对手博弈的事情，那些人根本不敢插手，也没那个权限。
找老领导马志远？杜建林摇了摇头，这种明显违规、涉及食品安全的烂摊子，老领导避之唯恐不及，绝不会为了这点情分就把自己搭进去。
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老同学破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明天一早的“曝光”越来越近。
杜建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烟蒂扔了一地。
突然，一个名字像闪电一样划过他的脑海。
张雪。
省委宣传部。
那个曾经属于他，现在却高不可攀的女人。
杜建林停下了脚步，手心里全是冷汗。
去找她？
这太冒险了。万一她不想理自己呢？万一她觉得自己是在攀高枝呢？更重要的是，她现在的身份……
可是，除了她，杜建林想不出第二个人。
“赌一把吧。”
杜建林咬了咬牙，颤抖着手从通讯录的深处翻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半年了，这串数字像个沉睡的幽灵。
他按下了拨通键。
“嘟……嘟……”
每一声等待音，都像是在敲打他的心脏。
终于，电话通了。
“喂？”
声音依旧清脆，甚至比以前多了一丝圆润和从容，但也透着一股疏离感。
“张雪，是我，杜建林。”杜建林的声音有些干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杜建林想象中的冷漠：“哦，建林啊。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
“张雪，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但是我现在遇到了天大的麻烦，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杜建林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速极快地将“熊和虎公司”面临的危机，以及明天即将到来的媒体曝光说了一遍，“我知道你现在在省委宣传部工作，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先把这个报道压一压？只要压过明天，后面我们就能想办法周旋。”
说完这番话，杜建林感觉自己像是在等待判决书的犯人，大气都不敢出。
张雪听完，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废话，只说了一句：“你稍等……”
电话被挂断了。
杜建林握着手机，手在微微发抖。他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是在犹豫，还是在找人？
十分钟。
漫长的十分钟。
就在杜建林快要绝望的时候，手机响了。
“建林，办妥了。”张雪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我找了宣传部的林副部长，他答应先不报道这件事儿，把稿子撤下来。你让你那朋友把心放肚子里，明天我再亲自去盯着，确保万无一失。”
杜建林听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瞬间瘫软在沙发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张雪，太谢谢你了，真的……这次多亏了你。”杜建林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激。
“切，跟我还那么见外，再这样我可就不管你了。”张雪故作生气地说道，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久违的亲昵。
杜建林笑了笑，刚想说几句感谢的客套话，电话里却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静默。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多了怕惹她烦，说少了又觉得太生分。
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该挂断电话时，张雪突然开口了。
“你现在在哪呢？”
“我今天来省国土资源厅办事儿，今晚住在国际酒店。”杜建林如实回答，心里隐隐升起一丝异样的期待。
“你现在在江滨？”张雪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些，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又变得急促起来。
“对，在江滨市这边。”
“那，我现在去找你，你把房间号发给我。”
张雪的语气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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