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西琳脸上震惊的弧度勾勒得清清楚楚。
“你……你能和崩坏神……见面？”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那个在她认知中，如同宇宙法则般高高在上、只能通过赐予权能来施加影响的终极存在，竟然是可以“见面”的对象？
泫拨弄着一根燃烧的树枝，火星随风飘散。
“不是以你理解的那种形式‘见面’。”
他的声音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久远的往事。
“在我的时代，源文明末期，我是文明最高统帅之一，负责所有对崩坏的战略与战争。”
“我们与崩坏抗争了无数个世纪，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后来，在某个临界点，祂主动找上了我。”
西琳屏住了呼吸。
她试图想象那个画面——身为文明领袖的泫，与带来毁灭的根源对峙。这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你……和崩坏神……是敌人？” 她艰难地问道。
“曾经是。” 泫的回答很肯定。
“我视崩坏为文明之敌，必须铲除的存在。我们之间的战争，无关善恶，只是生存与毁灭的抉择。”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回到了那个战火连天的年代。
“但是，后来……当我们倾尽所有，付出了几乎文明断绝的代价，真正跨越了终焉之后，我才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
“真正的罪魁祸首，或许并非崩坏神本身。”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西琳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不是崩坏神？
那是什么？
她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但泫却在这里停住了，抛下了一个模棱两可、引人无限遐想的话语。
西琳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从泫记忆碎片中看到的画面——那尊仿佛由星辰铸就、威压足以令宇宙战栗的终焉之影，与泫率领的、闪耀着超越时代科技光辉的舰队，在星海深处展开的惨烈厮杀。
那是一场超越了律者、甚至超越了寻常崩坏概念的战争。
双方的力量都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法则被改写，时空被撕裂。
记忆的碎片中，泫与那终焉的身影确实曾正面交锋，力量碰撞的余波便能湮灭星辰。
正如泫所说，双方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陷入了一种恐怖的僵持。
而最终，终结那场战争的，并非某个个体的伟力，而是源文明倾尽一切打造的、某种她无法理解的、集合了整个文明智慧与力量的终极兵器。
那画面太过恢弘，太过残酷，以至于西琳回想起来，依然感觉像是在看一部完全不现实的史诗科幻小说，与自己熟悉的崩坏战争截然不同。
“那……你那足以对抗终焉的力量呢？” 西琳忍不住问道，目光落在泫如今这具与普通人无异的身体上。
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自嘲的淡然。
“全部……都用来支付那四十六亿年沉睡的‘账单’了。”
“量子之海的侵蚀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想要保持灵魂印记不灭，意识核心不散，需要消耗难以想象的能量。”
“如今的我，充其量……只是一个体质稍强于常人的‘普通人’。”
普通人体质？对抗终焉的领袖？
这巨大的反差让西琳一时失语。
她看着他平静的侧脸，难以想象那是经历了何等力量落差后的心境。
“所以……你才需要我帮你见崩坏神？” 西琳似乎抓住了关键。
“因为你失去了力量，需要恢复？”
“而崩坏神……能帮你？”
泫点了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测。
“我与祂之间，有过约定。”
“若我能从量子之海的永眠中归来，祂……将归还我部分曾经拥有的力量。”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西琳皱紧了眉头。
与毁灭根源做交易？这听起来就充满了不祥。
“你……恢复力量后，要做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心中充满了不安与好奇。
“创造一个世界。”
泫的回答简单，却重若千钧。
西琳愣住了。
“创造……世界？”
“一个……充满美好，没有灾难的世界吗？” 她下意识地联想到了一些童话般的描述。
泫看了她一眼，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西琳却像是被触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尖锐：
“为了那些……人类？那些虚伪、丑陋、自相残杀的人类？他们不值得！”
她想起了巴比伦实验室那些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想起了那些冰冷的器械和痛苦的实验。
泫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你搞错了，西琳。”
“在我的时代，我带领文明对抗崩坏，直至最终跨越终焉，初衷从来不是为了‘拯救’某个特定的群体，或者彰显什么正义。”
“那只是为了……让我们所珍视的人，能够继续活下去，能够看到明天的太阳。”
“仅此而已。”
他的目光似乎透过火焰，看到了某些遥远的身影。
“现在的我，想要完成的事情，同样如此。”
“是为了继续我未能完成的夙愿，是为了回应某个……重要之人的愿望。”
“当然，也是为了履行我与崩坏神的交易。”
这个答案，远比“拯救世界”或“毁灭人类”更让西琳感到复杂。
它剥离了宏大的口号，露出了底下更为真实，也更为坚韧的核心——为了具体的人，为了未竟的承诺。
“那……你到底想怎么做？” 西琳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探寻。
“开辟计划。”
泫吐出了这个在西琳记忆中带有沉重分量的词汇。
西琳立刻想起了这个名词，在记忆碎片中，它总是与最顶级的机密、最庞大的资源调动以及……最深沉的绝望联系在一起。
“开辟计划……到底是什么？” 她追问道，心中充满了疑惑。
那个计划，似乎与对抗崩坏有关，但又似乎截然不同。
泫沉默了片刻，看着西琳充满求知欲的琥珀色眼眸，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东西，太复杂了。”
“涉及的法则、能量、以及需要面对的存在，远远超乎你现在的理解。”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只需要知道，它是我一切行动最终指向的目标。”
“而如何实现它……”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西琳身上。
“由我来操心就好了。”
谈话似乎在这里告一段落。
泫不再多言，开始专注于添加柴火，让篝火燃烧得更旺一些。
西琳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脑子里乱糟糟的。
崩坏神、终焉、源文明、四十六亿年、虚数之树、开辟计划……
这些信息如同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将她卷入其中。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第二次崩坏已经足够波澜壮阔，但与泫所背负和经历的一切相比，简直如同孩童的嬉戏。
她偷偷打量着身旁这个黑发紫瞳的男人。
他看起来如此年轻，甚至有些瘦削，但那双眼睛里承载的岁月与重量，却仿佛能压垮星辰。
他救了她，利用了她，却又在照顾她，向她透露了这些惊世骇俗的秘密。
他想要创造一个世界，却声称并非为了拯救人类。
他失去了毁天灭地的力量，却平静地接受，并筹划着如何取回。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西琳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他。
但莫名的，一种奇异的好奇心，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要靠近那宏大叙事的冲动，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或许，跟着他，见证他所描绘的那条道路，会比独自在这片雪原上迷茫徘徊，或者重复过去那种只有毁灭的轮回，要有趣得多？
夜空下，篝火旁。
一个失去了力量的古老幽魂，和一个重获新生的罪孽律者。
他们的命运，因为量子之海中的一次伸手，被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这冰冷而残酷的世界了。
雪，不知何时又开始静静飘落。
覆盖了来时的足迹，也掩盖了过去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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