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越云层,降落在玻利瓦尔共和国首都——圣克里斯托瓦尔的国际机场。一股混合着热带植物湿润气息、汽车尾气以及某种陌生香料味道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将林朝阳一行人裹挟。这里与北京干燥清爽的秋季截然不同,色彩浓烈,节奏慵懒,却暗藏着难以言喻的躁动。
“太平洋远景资源投资公司”(pVRI)的代表团,下榻在首都最高档的酒店之一,这里也是各路矿业公司代表、掮客和政要频繁出入的场所。初来乍到,文化差异带来的隔阂感无处不在。从西班牙语快速而粘连的发音,到当地人办事特有的“明天再说”(ma?ana)的时间观念,再到政商圈子那盘根错节、讲究人情与面子远超正式合同的关系网络,都让习惯了高效、直接商业规则的团队感到些许不适。
然而,他们并非毫无准备。抵达之前,通过陈主任方面提供的渠道以及霍家等合作伙伴的引荐,他们已经与当地几位颇有影响力的爱国华侨取得了联系。其中最关键的一位,是年近七旬的陈老先生。陈老家族在玻利瓦尔经营数代,深耕贸易,虽不直接涉足矿业,但在当地商界和政界积累了深厚的人脉,且始终心怀故国。
在陈老那栋充满殖民风格、庭院深深的老宅里,林朝阳团队受到了热情的接待。清香的马黛茶,地道的南美点心,陈老用带着口音但流利的中文,为他们勾勒出玻利瓦尔真实的权力版图和游戏规则。
“圣塔克拉拉矿,是块肥肉,也是烫手山芋。”陈老慢悠悠地品着茶,眼神却十分清醒,“‘环球矿业’在这里经营了三十年,关系渗透到各个角落,从矿业部的高官到地方上的印第安部落首领,他们都打点过了。他们以为这矿已经是囊中之物。”
“那为什么还会有这次公开竞标?”沈月敏锐地问道。
“新上任的埃斯皮诺萨总统,想打破垄断,引入竞争,也为国库争取更多利益。而且,‘环球矿业’过去太傲慢,对当地回报太少,积怨不少。”陈老解释道,“但这水很深,你们要小心。”
在陈老的牵线下,pVRI团队开始有选择地接触关键人物。他们拜访了倾向于改革、对“环球矿业”垄断不满的矿业部副部长卡斯特罗;宴请了在国会中代表矿区所在省份、迫切希望改善当地民生的议员冈萨雷斯;甚至通过层层关系,与总统府的一位经济顾问建立了初步联系。
林朝阳授意团队,在与这些政要和当地社区代表接触时,绝不空谈收购。秦风和法律团队准备了极其规范、符合国际标准的合作框架;而沈月和赵刚则抛出了一套精心设计的“共赢方案”。
“我们pVRI公司认为,投资不仅仅是开采资源,”苏娜流利的西班牙语清晰地传达着团队的核心理念,“我们承诺,如果成功获得‘圣塔克拉拉’矿的开采权,我们将额外投资建设一条连接矿区与港口的标准化公路,解决当地困扰多年的运输难题;我们还将援建一所现代化的社区医院,并承诺在采矿和加工环节,优先雇佣和培训当地居民。”
这份方案,与“环球矿业”等西方公司过去只注重掠夺资源、对当地社区缺乏实质性回馈的模式形成了鲜明对比。它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在渴望发展的当地官员和社区领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共赢的理念,开始悄然瓦解西方公司单纯依靠资本和既有关系构筑的壁垒。
然而,pVRI的活跃很快引起了“环球矿业”的警觉。这家老牌矿业巨头显然没把这家突然冒出来的、背景看似简单的“太平洋远景”放在眼里,但对方精准的公关策略和开始动摇的人心,让他们感到了威胁。
阴招开始出现。
先是当地几家影响力不小的媒体,开始出现隐晦的报道,质疑pVRI公司的资金来源不明,暗示其可能与“某些国家背景的资本”有关联,可能危及“国家经济安全”。接着,关于中国公司“破坏环境”、“工作条件恶劣”的陈词滥调也被翻出来,在一些小报和社交网络上散播。
同时,“环球矿业”的说客加大了对政府各部门的游说力度,强调其作为“长期可靠的合作伙伴”的地位,暗示pVRI这样的新玩家不可信,可能无法兑现承诺,甚至会引发外交纠纷。一些原本态度中立的官员,开始变得犹豫和闪烁其词。
竞争的硝烟味,在圣克里斯托瓦尔的政商圈子里弥漫开来。
这天晚上,由矿业部牵头,举办了一场高规格的招待酒会,旨在为“圣塔克拉拉”项目竞标的各方提供一个非正式交流的平台。酒店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政要、商人、外交官穿梭其间,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气味和虚伪的客套。
林朝阳带着苏娜和秦风,以pVRI公司总裁及核心高管的身份出席。他们周旋于各色人物之间,举止得体,谈吐不凡。然而,一种无形的排斥感和审视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
果然,在酒会进行到一半时,“环球矿业”驻玻利瓦尔的首席代表,一个身材高大、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名叫汉密尔顿的英国人,端着一杯威士忌,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径直走到了林朝阳面前。
他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但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不少人听见,用的是英语,仿佛刻意强调某种“文明”的优越感:
“啊,来自太平洋远景的林先生,幸会。”汉密尔顿假意寒暄,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听说贵公司对‘圣塔克拉拉’很有兴趣?真是勇气可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朝阳和他身边的同伴,故意提高了些许音量,说出了那句充满侮辱性的话语:
“不过,请原谅我的直白,在我的印象里,中国人,似乎更擅长开餐馆和洗衣房。我很好奇,你们真的懂得如何经营一座现代化的大型矿山吗?”
话音落下,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有幸灾乐祸,有好奇,也有不加掩饰的鄙夷。
苏娜的脸色瞬间涨红,秦风的眼神也变得冰冷,手微微握紧。
林朝阳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他平静地迎着汉密尔顿挑衅的目光,手中的香槟杯稳如磐石。他没有立刻反驳,但那深邃的眼眸中,已然凝聚起风暴前的绝对平静。他知道,这场酒会上的公开羞辱,仅仅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较量,此刻才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而他,必须用最漂亮的方式,给予最有力的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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