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星火不灭
星耀号拖着残破的船体,如同负伤的巨鲸,艰难地穿越狂暴的南海,驶向北方。
船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唯有阵法运转的微弱嗡鸣与伤者压抑的呻吟交织。
核心舱室内,徐念安静静躺在玉髓寒床上,面色灰败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周身插着九九八十一根以“星辰之心”残韵炼制的“定魂星针”,勉强锁住那即将溃散的生机。
姜妮寸步不离,以太阴本源化作柔和的光晕,源源不断温养着他近乎崩碎的神魂与道基,泪痕未干的美眸中满是绝望与坚韧。
徐凤年、李淳罡守在一旁,脸色铁青,周身气息起伏不定,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与无力感。
元婴濒碎,道基尽毁,神魂将散……这是真正的道殒之兆,若非徐念安身负星核本源,体质异于常人,又有星辰之心残韵吊命,恐怕早已身死道消。
但即便如此,情况仍在不断恶化,那“星殒”秘法带来的道果反噬与暗渊化神之力的侵蚀,正持续不断地磨灭着他最后的生机。
“星璇!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徐凤年猛地一拳砸在舱壁上,留下深深的拳印,声音嘶哑。
这位纵横天下的北凉王,此刻眼中充满了血丝与从未有过的慌乱。
星璇跪在榻前,双手紧握着一枚光芒黯淡的传承星核碎片(徐念安自爆后残存),脸色苍白如鬼,她不断推演着各种古籍中记载的续命秘法,声音带着哭腔:
“王爷”……盟主道伤太重,已伤及本源核心……寻常丹药、阵法根本无用……
除非……除非能找到传说中蕴含‘混沌初开、万物母气’的‘混沌源根’,或是不堕轮回、永恒不灭的‘不朽物质’,以其无上生机重塑道基,温养神魂……或许有一线生机……
“可这两样神物,早已是上古传说,此界……此界根本不可能存在啊!”
她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无底深渊。
混沌源根?不朽物质?那确实是只存在于开天辟地神话中的东西,寻遍诸天万界也难觅踪迹。希望何其渺茫!
“不!一定有办法!”
李淳罡须发戟张,眼中剑意几乎要撕裂虚空,“老夫就不信,这茫茫星海,万千世界,就救不了我孙儿!
就算掀翻这天地,踏破九幽,也要找到救他的法子!”
就在这时,一直被姜妮搂在怀里、灵觉超常的徐龙象,忽然抬起苍白的小脸,空洞的大眼睛望向南方无尽的虚空,伸出颤抖的手指,含糊不清地喃喃道:
“光……没灭……在哭……很远……很远的……星星……在呼唤……等着……念安……”
众人猛地看向她!
徐龙象的灵觉屡次应验,或许她真的感应到了什么?
“龙象,你说什么?什么光?哪里的星星在呼唤?”姜妮急切地捧住女儿的脸。
徐龙象努力组织着语言,小脸皱成一团:
“很多……星星……碎了……但……最亮的一颗……没死……在南方……最深……最深的……海里……下面……有……温暖的光……和念安的……光……好像……它在哭……等我们去……救它……它也……能救哥哥……”
南方最深的海?星星碎了但没死?温暖的光?与哥哥的光相似?
星璇浑身剧震,猛地扑到星图前,双手颤抖地划过南海更南方那片被标记为“生命禁区”、“归墟边缘”的未知海域,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难道……难道是……‘天玑星墟’?!
古籍残卷有载,天玑星主掌推演、命魂、延续!
其星宫在远古大战中崩碎,沉入归墟之眼附近,但星核或许未彻底湮灭!
若真如此,天玑星核蕴含的‘命魂源光’,或许……或许能续接盟主崩散的神魂道基!”
天玑星墟?命魂源光?
一线微弱的希望之火,骤然在死寂的舱室内点燃!
“具体方位!
龙象,能感应到具体方位吗?”徐凤年急声问道。
徐龙象歪着头,努力感应了许久,最终指向星图上海洋最南端,一片几乎与“归墟”标记重合的、空白的区域,小声道:
“那里……最黑……最冷……但光……就在……下面……”
归墟之眼附近!那可是连化神修士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绝地中的绝地!
传闻是世界的尽头,万物终结之所,吞噬一切光线与生机!
所有人的心再次揪紧。希望虽有,但前路,几乎是十死无生!
李淳罡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有希望,总比等死强!
就算是归墟,老夫也要去闯一闯!”
“不可!”
星璇却冷静下来,摇头道,“归墟之眼附近,空间彻底崩坏,法则混乱,且有吞噬一切的‘寂灭之风’和‘虚无暗流’,寻常法宝瞬间便会湮灭。
更需要抵抗那万物终结的寂灭道意侵蚀心神!
需有能横渡虚无、抵御寂灭的至宝,且对神魂要求极高,否则未到目的地,便会身死道消!”
横渡虚无、抵御寂灭的至宝?众人沉默,此等宝物,闻所未闻。
“或许……有一物可以一试。”
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去,只见重伤昏迷的青鸟不知何时苏醒,挣扎着坐起,脸色惨白如纸,她看着徐念安,眼中是刻骨的悲痛与决然。
“盟主曾得自摇光星宫的传承中,提及一物,名为‘虚空星核’,乃星辰寂灭后,其核心在极端条件下融入虚空法则所化,蕴含一丝‘虚无法则’,或可抵御归墟寂灭之力。
只是……此物比混沌源根更加缥缈,根本不知何处去寻……”
希望,再次变得渺茫。
舱内陷入死寂。希望如星火,但通往希望的道路,却布满荆棘,近乎绝路。
就在这时,徐念安眉心的那枚传承星核碎片,忽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道细微的、断断续续的意念波动,传入离他最近的星璇识海:“南……海……眼……镇……墟……碑……”
星璇猛地瞪大双眼,失声道:“盟主!是盟主的意念!
他……他在指引我们!南海眼……镇墟碑?那是什么?”
众人又惊又喜,围拢过来。徐念安虽昏迷,但其强大的意志与星核间残存的联系,竟在生死关头,本能地传递出了一丝线索!
星璇拼命回忆所有看过的星宫典籍与南海秘闻,突然,她脑海中闪过一段模糊记载:“我想起来了!
上古有传言,南海极深处有一海眼,通往归墟边缘,海眼之畔,有上古大能立下一碑,名为‘镇墟’,碑文蕴含空间至理,可定地火水风,镇守一方,使归墟之力不得肆意扩张!
难道……盟主指的是,那镇墟碑本身,或者碑文,蕴含着一丝虚无法则?
或者……碑下镇压着什么,与虚空星核有关?”
线索虽然依旧模糊,但终于有了一个具体的方向!
南海眼,镇墟碑!
徐凤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他看向玉榻上气息奄奄的儿子,又看向舱内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众人,沉声道:“无论如何,这是念安拼死为我们指出的方向!”
南海眼,镇墟碑,我们必须去!
立刻返回北凉,倾尽仙盟所有,准备远征!
星璇,你负责查阅所有关于南海眼与镇墟碑的典籍!
青鸟、余地龙、宁峨眉,抓紧时间疗伤,整顿战殿!
“李前辈,请您坐镇仙盟,稳定大局!我亲自带队,南下寻找镇墟碑!”
“我也去!”姜妮紧紧握住儿子的手,语气不容置疑。
“还有我!”李淳罡斩钉截铁。
“属下(弟子)万死不辞!”青鸟、余地龙等人齐声应诺。
希望虽渺茫,前路虽险,但星火未灭,斗志重燃!
为了救回他们的盟主,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希望,星辰仙盟这架战争机器,将再次开动,指向那万物终结的禁忌之地——归墟之眼!
星耀号加速,冲破云层,带着悲壮与决绝,驶向故乡,也驶向一场更加艰难、更加未知的远征。
(第二十三卷第一章完)
第二章:铁狱星寒
星耀号尚未抵达北凉,一道加急的“星隼传书”已撕裂云层,落入徐凤年手中。
展开玉简,北凉留守重臣褚禄山焦急的面容虚影浮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王爷!大事不好!
朝廷钦差持圣旨入凉,以‘勾结魔道、私募甲兵、图谋不轨’为名,查封了我仙盟设在三郡的七处丹器坊,抓走执事弟子三十余人!
更……更以‘庇护前朝余孽’为由,派缇骑围了听潮亭,要带走李义山!
慕容将军据理力争,被斥为‘边将干政’,勒令闭门思过!
京城传来密报,宰相张巨鹿联合御史台,正罗织罪名,欲对北凉……“削藩!”
玉简在徐凤年手中化为齑粉,他周身刀意不受控制地迸发,船舱内温度骤降,冰霜蔓延。
李淳罡须发戟张,木剑嗡鸣,眼中杀机几乎凝成实质。
姜妮娇躯微颤,紧紧握住徐念安冰凉的手,贝齿紧咬下唇。
就连重伤的青鸟、余地龙等人,也挣扎着站起,眼中怒火燃烧。
屋漏偏逢连夜雨!
徐念安重伤垂死,暗渊威胁未除,朝廷竟在此时发难,背后捅刀!
“张巨鹿……好一个‘为国为民’的宰相!”
徐凤年声音冰寒刺骨,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我儿为守此界,血战元婴,濒死沙海,朝廷不出力便罢,竟敢反咬一口!”
“真当我北凉刀锋不利否?!”
“王爷,此刻需冷静!”
李淳罡强压怒火,沉声道,“朝廷此举,看似突然,实则有备而来。”
恐怕是暗渊之患暂缓,某些人便坐不住了,想趁机剪除异己,吞并北凉!
“仙盟初立,根基未稳,若与朝廷公然冲突,必陷内乱,正中暗渊下怀!”
“难道就任由他们构陷拿人?”
“听潮亭乃念安心血,李老更是我北凉支柱!”
余地龙怒吼,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徐凤年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恢复北凉王的冷酷与决断:
“禄山信中提及,被抓弟子暂押州府大牢,尚未解往京城。”
李老被围,但缇骑未敢强攻,说明他们也有所顾忌。
朝廷要的是名正言顺地削藩,不敢立刻撕破脸皮。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众人:“兵分两路!
李老,您德高望重,暂留听潮亭,缇骑不敢妄动,可拖延时间。
青鸟,你伤势未愈,但与暗殿力量熟悉,由你挑选精锐,持我令牌,潜入州府,务必在弟子被押解前救出!
星璇,你随船返回,助禄山稳定局势,调度资源,仙盟转入半隐状态。
余地龙、宁峨眉,整顿战殿,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妄动!”
“王爷,那你呢?”姜妮急问。
徐凤年看向南方,眼中是决绝的死志:“我带念安,去南海眼,找镇墟碑!
这是救他的唯一希望,一刻也不能耽搁!北凉……暂时交给你们了!”
他知道,此刻北凉内部需要稳定,外部需要强硬但克制的姿态,而救儿子,必须争分夺秒!
“凤年!”姜妮泪如雨下,想要同去。
“妮儿,你留下。”
徐凤年握住妻子的手,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北凉不能乱,仙盟不能散,需要你坐镇。
相信我,我一定会带念安回来!”
姜妮看着丈夫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意,又看看榻上气息奄奄的儿子,最终重重点头,泣不成声。
计议已定,星耀号在距离北凉千里之外的一处隐秘海湾降落。
徐凤年抱起以星辰玄冰封印、维持生机的徐念安,与李淳罡、青鸟等人郑重告别,旋即化作一道孤绝的刀光,头也不回地射向南方天际。
他不能动用星耀号,目标太大,只能凭借元婴修为,独自带着儿子,踏上那九死一生的征程。
青鸟、星璇、余地龙等人目送那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天际,擦干眼泪,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与坚定的执行。
北凉的狼,从不惧挑战,更睚眦必报!
数日后,北凉,凉州城。
气氛肃杀,城门守卫增加数倍,皆是身披重甲、眼神锐利的北凉老卒。
城中暗流涌动,仙盟各据点转入地下,但一种压抑的愤怒在无声蔓延。
州府大牢外,更是明哨暗卡,戒备森严。
是夜,月黑风高。数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州府大牢的阴影中。
为首者,正是伤势未愈却气息更显凌厉的青鸟。
她手中匕首在黑暗中划过冰冷的弧线,守卫的官兵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软倒在地。
地牢深处,阴冷潮湿。
三十余名仙盟弟子被铁链锁住,身上带着刑讯的伤痕,却无一人屈服,眼中唯有不屈的怒火。
当他们看到如暗夜精灵般出现的青鸟时,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殿主!”
“噤声!”青鸟低喝,匕首挥洒,精铁锁链应声而断,“能走的跟上,重伤的兄弟,我们背出去!”
行动干净利落,如同暗殿最完美的刺杀。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撤出地牢时,异变陡生!
地牢最底层,一股阴森、腐朽、却又带着煌煌正气的诡异气息骤然爆发!
一道笼罩在黑袍中、面白无须的老者身影,凭空出现,挡住了去路。
他手中拂尘轻摆,周身气息竟隐隐与地脉龙气相连,赫然是一位元婴初期的皇室供奉!
“呵呵,北凉王府好大的胆子,竟敢劫掠朝廷钦犯?”
老者声音尖细,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杂家在此等候多时了!留下吧!”
“阉狗!找死!”
青鸟眼中寒光爆射,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杀局!
朝廷早已布下高手,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没有废话,唯有厮杀!
青鸟身影化作九道残影,匕首直刺老者周身要害。
星陨卫结阵迎上外围涌来的官兵。地牢瞬间化为战场!
然而,那太监供奉功法诡异,身法如鬼魅,更借用地牢阵法与龙气,实力强悍。
青鸟重伤未愈,渐渐落入下风,险象环生!
眼看就要功亏一篑,青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正要燃烧本源拼命——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平和的佛号,如同暮鼓晨钟,响彻地牢!
了尘神僧手持禅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战场边缘,万丈佛光普照,瞬间压制了太监的邪功!
“了尘!你两禅寺要插手朝廷之事?”太监又惊又怒。
“施主着相了。贫僧只见魑魅魍魉,不见朝廷法度。”
了尘神僧面无表情,禅杖顿地,佛光化作牢笼,将那太监困住。
趁此机会,青鸟带人迅速撤离。
与此同时,听潮亭外,缇骑与北凉军对峙,气氛剑拔弩张。李淳罡独坐亭中,饮茶自酌,对亭外喧嚣充耳不闻。
一名钦差大臣手持圣旨,色厉内荏地呵斥,却无一人敢上前半步。
凉州城的百姓,远远围观,指指点点,眼中多是愤慨与不屑。
北凉的天,还没变!
徐骁虽走,北凉脊梁未断!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暂时被压制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朝廷的刀已经举起,绝不会轻易放下。
而希望,系于南方那片未知的禁忌之海,系于那对生死未卜的父子身上。
北凉的寒冬,因背后的刀子,而格外刺骨。
但星火,从未熄灭。
(第二十三卷第二章完)
……
第三章:镇墟星碑
北凉风波暂歇,却如阴云笼罩,寒意刺骨。
而与此同时,远在数百万里之外的南海极深处,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死亡征程,正无声地进行。
徐凤年以身化刀,撕裂罡风,贯穿云层,将速度提升至极致。
他怀中,以万年星辰玄冰封印的徐念安,气息微弱得如同萤火,每一次微弱的脉搏,都牵扯着这位父亲濒临疯狂的心弦。
元婴后期的磅礴真元不顾消耗地奔涌,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光痕,如同坠向地狱的流星。
南海的天气愈发诡异,前一刻还是烈日灼空,下一刻便可能陷入永恒黑夜般的风暴。
巨大的漩涡与撕裂空间的海上龙卷随处可见,寻常修士触之即死。
徐凤年凭借强横的修为与对危险的直觉,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绝地,但身上依旧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空间裂伤,鲜血尚未流出便被刀意蒸干。
他不敢停,也不能停。怀中冰棺传来的寒意,是儿子生命最后的倒计时。
根据星璇最后推算的方位与徐龙象模糊的感应,南海眼位于归墟边缘,是物质世界的终点,法则的坟墓。
那里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永恒的归寂。
一个月后,徐凤年冲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之域。
天空是凝固的墨黑,没有星辰,没有日月。
下方的海水粘稠如墨汁,不再流动,散发出吞噬一切生机的腐朽气息。
前方,视野的尽头,一个无法形容其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黑暗漩涡,占据了整个天地。
那就是归墟之眼!
仅仅是望上一眼,徐念安的神魂都感到一阵悸动,仿佛要被其吸走。
冰棺中的徐念安,眉心的星核碎片剧烈闪烁,似乎在与什么共鸣。
“就是这里了……”徐凤年稳住心神,灵觉如蛛网般散开,搜寻着“镇墟碑”的踪迹。
然而,归墟之眼散发的寂灭道意无孔不入,疯狂侵蚀着他的神识与真元,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入灵魂。
三天三夜,他不眠不休,绕着归墟之眼的外围飞行,神识一次次被寂灭之风撕碎,又一次次重组。
元婴后期的修为,在这里也显得如此渺小。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气息开始不稳。
就在他几乎绝望,准备冒险冲入归墟之眼边缘区域时,怀中的冰棺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
徐念安眉心的星核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指向归墟之眼侧面某个方向!
“念安!”徐凤年精神大振,毫不犹豫,化作刀光疾驰而去!
穿过一片由空间碎片和星辰残骸组成的死亡陨石带,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在归墟之眼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边缘,竟巍然耸立着一块石碑!
那石碑高不知几万丈,通体呈暗金色,材质非石非玉,表面布满了无数古老、复杂、蕴含大道至理的纹路,仿佛是由凝固的法则本身铸成!
石碑散发出柔和而坚韧的光芒,如同一堵无形的堤坝,硬生生抵住了归墟的吞噬之力,在其周围形成了一片相对稳定的、约莫百里方圆的“安全区”。
碑身之上,以古老的神文书刻着三个磅礴大字——镇墟!
一股苍凉、古老、浩瀚、镇压万古的磅礴意志,从石碑上弥漫开来!
在这绝对的死寂之地,它仿佛是整个物质宇宙最后的灯塔与丰碑!
“镇墟碑!”徐凤年落下身形,踉跄几步,几乎虚脱。
他感受到石碑散发出的意志,心中竟生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这绝非人力所能为,乃是上古乃至太古大能,为守护众生、定鼎乾坤所立的无上丰碑!
他强忍激动,抱着冰棺靠近石碑。
越是靠近,那股镇压之力越强,但归墟的侵蚀感也越弱。
在石碑基座之下,他发现了一处凹陷,形状……竟与徐念安眉心的星核碎片隐隐契合!
“难道……”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徐凤年毫不犹豫,取出那枚不断嗡鸣的星核碎片,小心翼翼地放入凹陷之中。
嗡——!
整块镇墟碑猛地一震!碑文逐一亮起,流淌出金色的光辉!
一道温和、浩大、充满生机的意念,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人苏醒,缓缓扫过徐念安的身体。
“星辰的传承者……道基尽毁,魂火将熄……缘何至此?”一道古老沧桑的意念,直接响在徐凤年的识海。
徐凤年心神剧震,不敢怠慢,以神念将前因后果,徐念安为阻暗渊、施展星殒之术近乎道殒的经过,简要告知。
那意念沉默片刻,似在叹息:“暗渊……又是暗渊……万古大敌,百死不悔。”
“此子,有仁心,有担当,星命不绝。”
“请前辈救我儿!”
徐凤年噗通一声跪下,这位一生不跪天地的北凉王,此刻为了儿子,舍弃了所有尊严。
“镇墟碑,镇的是墟,守的是序。”
“吾非医者,无起死回生之能。”
那意念缓缓道,“然,万物相生相克。”
归墟之眼,吞噬一切,亦在寂灭中孕育一线‘虚无生机’,乃混沌源根之雏形。
此碑镇守于此,亦在汲取这丝生机,维持自身不灭。
“或许……可借此力,为他重续道基。”
徐凤年心中一震,混沌源根之雏形?!
“然,此法凶险至极。需引动碑内积蓄万古的‘镇墟之力’,强行打开归墟屏障,摄取那丝‘虚无生机’,注入其体。”
期间,需承受归墟反噬与生机冲击双重煎熬,十死无生!
且,即便成功,其道途亦将改变,与这归墟、与此碑,产生不可分割之因果,未来福祸难料。
“汝可愿一试?”
徐凤年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儿子,眼中闪过决绝:
“但有一线生机,万死无悔!请前辈施为!”
“善。然,需等。
归墟潮汐有律,下一个‘生机之眼’开启,需三日之后。
汝需护法,抵挡潮汐反噬。”
“晚辈必竭尽全力!”
接下来的三日,是徐凤年一生中最漫长的等待。
他盘坐于镇墟碑下,一边运功疗伤,一边警惕着归墟之眼的任何异动。
寂灭之风不时刮过,带着冻结神魂的寒意,都被镇墟碑的光芒挡下。
怀中,徐念安的生机如同游丝,随时可能断绝。
第三日,归墟之眼的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中心那绝对的黑暗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纯粹到极致的白色光点,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悄然浮现!
“就是此刻!”镇墟碑意念大喝!
轰!
碑文爆发出万丈金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光柱,如同开天神剑,悍然刺入归墟之眼,精准地命中了那白色光点!
归墟之眼仿佛被激怒的巨兽,发出无声的咆哮,恐怖的吸力与寂灭风暴瞬间增强了百倍!整个安全区剧烈震荡!
“给我定!”
徐凤年长身而起,元婴后期修为全面爆发,北凉刀意冲霄而起,化作一道横亘天地的刀幕,硬生生挡在镇墟碑前,与那滔天的寂灭之力悍然对撞!
噗!
徐凤年如遭重击,鲜血狂喷,肉身瞬间布满裂痕,但他眼神疯狂,寸步不退,以身为盾,为镇墟碑争取时间!
镇墟碑金光大盛,强行从那白色光点中,扯出了一缕细如发丝、却蕴含着“无”与“有”终极奥义的“虚无生机”,通过碑体转化,化作一道温和的混沌气流,缓缓注入徐念安眉心!
“呃啊——!”
昏迷中的徐念安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本就濒临破碎的经脉、丹田、神魂,在这混沌生机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熔炉重铸!
毁灭与新生,两种极端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交锋!
徐凤年看得目眦欲裂,却只能疯狂燃烧精血,死死顶住归墟的反扑!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似万年。
归墟潮汐渐渐平息,那白色光点消失。
镇墟碑光芒内敛,恢复平静。
徐凤年瘫倒在地,浑身是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但眼睛却死死盯着儿子。
冰棺中,徐念安的身体不再抽搐,平静下来。
他周身的裂痕并未消失,却不再恶化,反而泛着一种混沌未开、非生非死的奇异光泽。
眉心的星核碎片已与镇墟碑基座融为一体,一道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流,如同脐带,连接着他与这座亘古石碑。
他的气息……依旧微弱,却不再消散,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与厚重。
他,活下来了。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
镇墟碑的意念带着疲惫响起:
生机已续,道基重铸……然,福兮祸所伏。
“此子……已与归墟结缘。”
“未来之路,步步杀机,亦步步机缘。好自为之……”
声音渐杳。
徐凤年挣扎着爬起,对着镇墟碑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儿子。
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脉搏,这位铁血王爷,终于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念安……爹带你……回家。”
他转身,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向归途。
身后,镇墟碑巍然屹立,守护着最后的秩序。
而徐念安的命运,已与这片终结与起始之地,紧紧相连。
(第二十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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