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骸骨统领的残骸冒着袅袅灰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腐朽与未散尽的狂暴能量气息。剩余的零星骸骨在幽泉精准冷酷的补刀下，迅速化为真正的死物。
林枫单膝跪地，剧烈喘息，体内如同翻江倒海。强行吞噬骸骨统领那庞大而污浊的混沌核心，虽让他瞬间获得了不小的力量补充，却也带来了更剧烈的冲突与污染。青铜棺椁疯狂运转，试图“界定”和“归葬”那些混乱的法则碎片；左手“火种”则贪婪地吸收着同源却变质的能量，自身光芒明灭不定，颜色似乎又深邃暗沉了一分。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拉锯，撕裂般的痛楚从经脉骨髓深处传来，让他几乎无法集中精神。
但他强忍着，灰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不远处昏迷不醒的星岚。星岚胸前的衣襟已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幽泉那柄备用短剑的碎片还散落在她身边，如同她此刻破碎的生机。
天枢子、赤阳子、雷枭三人也相互搀扶着聚拢过来，他们个个带伤，气息萎靡，但比起星岚和林枫，状态还算稍好。
幽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星岚身边，蹲下身，并指在她眉心、心口几处要穴连点数下，动作快如闪电，指尖带着冰冷的银色剑气，暂时封住了她不断恶化的伤势和侵入体内的混沌能量。“伤及肺腑心脉，混沌侵蚀入体。若不尽快净化疗伤，恐有性命之忧。”他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丝。
林枫挣扎着想要站起，却一个踉跄，几乎再次摔倒。雷枭急忙上前扶住他。
“走。”幽泉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枫身上，“此地污染源头已被惊动，很快会有更麻烦的东西过来。控制中枢就在前方不远，那里或许有相对安全的区域和……治疗的条件。”
他显然对这座遗窟的了解，比持有“守序之令”的林枫还要深入。
“带路。”林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幽泉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厅堂深处那破损的管线缺口后方走去。那里并非墙壁，而是一扇隐藏的、已经半开的厚重金属闸门，闸门上布满了与“守序之令”上类似的符文，只是许多地方已经黯淡损毁。
天枢子和赤阳子小心地抬起昏迷的星岚，雷枭搀扶着林枫，众人紧随幽泉，穿过闸门。
闸门后是一条倾斜向下的、更加宽阔明亮的通道。通道完全由那种暗银色金属构成，两侧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发光的符文阵列，虽然不少已经失效，但残留的部分依旧提供了稳定的冷白光源。地面干净整洁，与外面预处理区的狼藉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那股腐败与铁锈的味道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臭氧和消毒剂的冰冷气息。
这里，似乎还维持着基本的运转。
通道不长，很快抵达尽头。又是一扇更加巨大、更加厚重的圆形金属门，门上密布着复杂的符文锁和能量回路，中心有一个凹陷的、与“守序之令”大小形状完全契合的凹槽。
幽泉停下脚步，看向林枫。
林枫会意，强提一口气，取出怀中的“守序之令”。令牌一出现，便与大门上的符文产生共鸣，散发出温润的白光。林枫将令牌按入凹槽。
咔嚓……嗡……
低沉的机械运转声响起，圆形金属门上的符文依次亮起，复杂的锁具结构如同活物般滑动、解锁。厚重的门扇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门后的景象。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陈腐空气、微弱能量流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寂静”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巨大的球形空间。
空间的穹顶极高，目测超过百丈，由无数六边形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金属板拼接而成，如同一颗人造的、内部中空的星辰。球形空间的墙壁（或者说内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暗银色操作平台、显示光幕（大多已熄灭）、能量管线接口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用途不明的仪器设备。无数粗细不一的金属管道和能量导管如同巨树的根系与枝丫，从墙壁延伸出来，汇聚向空间的中央。
而在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最为巨大的、由透明晶石（或类似材质）构成的、直径超过十丈的球形结构。球体内部，充满了缓缓流转的、淡蓝色的、仿佛液态光雾般的介质。透过介质，可以模糊地看到球体中心，似乎封装着某种更加复杂精密的、由无数光丝和符号构成的核心装置——那应该就是“控制中枢”的主脑，或者至少是核心之一。
而在下方，对应着中央球形结构的位置，是一个突出的圆形平台，平台上同样布满了操作界面和连接端口。
整个空间，寂静得可怕。只有能量管线中偶尔流淌过的、极其微弱的蓝色光晕，以及中央球体内液态光雾缓慢旋转时发出的、几乎听不见的“汩汩”声，证明着这里并非完全死去。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球形空间的下半部分，靠近墙壁的区域，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如同水晶棺椁般的透明容器！
那些容器数量成百上千，每一个内部都灌注着淡绿色的、仿佛营养液般的粘稠液体。而液体之中，静静地悬浮着一具具完整的、身穿暗银色贴身服饰的“先民”躯体！他们双目紧闭，面容安详，肌肤甚至还保持着弹性与光泽，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而非死去。
“这是……休眠舱？”天枢子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未见过如此规模、如此先进的休眠设施，即便以修真界的眼光来看，这也堪称神迹。
幽泉目光扫过那些休眠舱，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难以捕捉。“是最后的‘守序者’们。当年为了维持遗窟最低限度的运转，也为了保留文明最后的火种，一部分未受污染或污染较轻的族人，选择进入深度休眠，与中枢连接，以自身精神力和生命力作为备用能源和系统维护者。”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沉重的悲凉：“但显然，他们低估了‘外混沌’污染的顽固和‘圣茧’的侵蚀性。漫长的岁月中，大部分休眠者的意识早已被侵蚀、同化，或在能量枯竭中彻底消亡。只有极少数，或许还保留着微弱的‘存在’，但也与中枢深度绑定，无法轻易唤醒，或者说……唤醒可能带来未知的风险。”
林枫的目光则越过那些休眠舱，投向了控制平台后方，一处相对独立的区域。那里有一个明显是后期加装、风格与周围精密仪器格格不入的、更加粗犷的工作台。工作台上散落着一些古老的工具、未完成的设计图卷轴，以及……一个被半透明能量罩笼罩着的、大约一人高的、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立体装置模型。
模型由无数细小的、散发着微光的零件构成，整体呈现出一种奇特的、介于生物器官与机械造物之间的形态，中心有一个明显的、用于容纳球体的空腔。模型的基座上，刻着一行古老的文字，林枫通过“守序之令”的翻译功能，瞬间理解了其意：
“混沌净化与源初引导原型机——‘秩序之芽’设计蓝图（未完成）”
找到了！这就是“守茧人”和那盘膝骸骨所说的“净化与引导装置”蓝图！
但林枫还来不及细看，幽泉已经径直走向了中央控制平台。他伸出右手，手掌按在平台中心一块明显是掌纹识别区域的晶板上。晶板微微一亮，扫描过他的手掌（并非血肉，而是某种能量印记），随即，一个冰冷而恭敬的合成音在空间中响起：
“检测到‘影之契约者’幽泉，权限等级：次级管理员。欢迎返回‘秩序方舟’主控室。系统能量水平：7.3%，核心封印状态：不稳定，外部污染渗透率：41.8%。多项关键功能离线，建议优先进行能源补充与污染隔离。”
幽泉……竟然是这里的“次级管理员”？还是什么“影之契约者”？
众人惊愕地看向他。
幽泉对众人的目光恍若未觉，他快速在操作界面上点按、滑动，调出一幅幅复杂的光幕，上面显示着遗窟各处的能量流动图、污染分布图、结构稳定性数据等等。他的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没有时间解释了。”幽泉头也不回，声音冰冷而急促，“‘圣茧’的封印因为之前的战斗和你们的闯入正在加速松动。控制中枢的能量即将耗尽，外围的污染生物随时可能大举入侵。我们必须立刻做出决定。”
他调出一幅画面，正是中央那巨大球形结构内部的景象。淡蓝色的液态光雾中，那由无数光丝和符号构成的核心装置，此刻正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危险的红光，许多光丝已经断裂、黯淡，整个装置的结构看起来摇摇欲坠。而在核心装置的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暗绿色的、不断脉动的虚影——那正是“圣茧”的封印投射！
“两个选择。”幽泉语速极快，“第一，启动中枢最后的备用能源，强行加固‘圣茧’封印，大概能再维持……三十到五十年。代价是，中枢将彻底停摆，所有休眠舱失去维持，里面的‘守序者’将瞬间消亡。外围防御完全失效，污染会更快蔓延，我们或许能趁机从另一条应急通道离开，但此地将在不久后彻底沦为混沌巢穴。”
“第二，”他指向工作台上那个“秩序之芽”的模型，“尝试完成它，启动净化与引导程序。理论上，它可以利用‘圣茧’本身的‘源初混沌’之力，结合中枢残存的‘秩序’能量，构建一个临时的、局部的‘净化力场’，驱散‘外混沌’的污染，同时将‘圣茧’引导至一个相对稳定的低活性状态，甚至……可能将其安全转移。”
“但蓝图未完成，关键的能量转换与平衡模块缺失。强行启动，成功率不足百分之十，且需要庞大的能量和……一个能同时承受‘混沌’与‘墟’之力冲刷、作为‘调和核心’与‘能量中转站’的载体。”幽泉说到这里，终于转过身，那双冰冷的眼眸，直视林枫。
“你，是唯一可能的人选。”
林枫身体一震，瞬间明白了幽泉的意思。他的身体，他体内那危险平衡的“葬枢”与“火种”，正是完成这个装置、启动净化程序的……关键“零件”！
天枢子等人也听懂了，脸色骤变。
“不行！林道友现在的状态……”天枢子急道。
“他会被那两股力量撕碎！”赤阳子也反对。
雷枭更是怒视幽泉：“幽泉小子！你他妈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把我们引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林小子去当这个祭品？！”
幽泉面无表情：“这是唯一可能拯救这片遗迹、解决‘圣茧’隐患、并且……可能救活星岚姑娘的方法。”
他指向平台侧面一个较小的、散发着淡绿色治疗光晕的透明舱室：“那里是紧急医疗修复舱，结合中枢数据库里关于‘先民’生命技术的资料，或许能稳定她的伤势，祛除混沌侵蚀。但需要纯净的能量和稳定的环境。如果选择加固封印然后逃离，她撑不到离开；如果净化失败，中枢崩溃，她也必死无疑。”
“而如果成功，”幽泉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枫身上，声音低沉了几分，“你不仅能救她，救这片遗迹，还可能……真正找到驾驭你体内力量的方法。‘秩序之芽’的核心原理，便是调和‘混沌’与‘秩序’，与你的状态有异曲同工之妙。参与其中，或许能让你窥见更高层次的力量本质，甚至……修复或重塑你体内的平衡。”
诱惑与风险，生存与毁灭，同伴的性命与自身的道途，古文明最后的希望与恐怖的污染灾难……所有的重量，在这一刻，轰然压在了林枫还未完全从重伤中恢复的肩膀上。
他抬起头，灰色的眼眸望向那闪烁着危险红光的中枢核心，又望向医疗舱中昏迷的星岚，最后，看向手中那温润却又沉重的“守序之令”。
寂静的主控室内，只有能量流淌的微弱嗡鸣，以及他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抉择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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