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此地河伯!尔等何人?!”干瘦老头——河伯的声音带着神只特有的威压,隆隆作响。
李然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脚下这条不过两丈宽、水流浑浊的水渠,心中不由得泛起嘀咕:“屁大点河沟,也有神只驻守?这神道编制,未免也太过‘触底’了些……” 但对方身上散发的阴冷威压,却做不得假。
见来者口气不善,神情倨傲,红缎女子——玄及子眉尖微蹙,叠起一抹忧虑。她强自镇定,拱手行礼,语速清晰地说道:“仙吏息怒!小辈乃汝阳府司天台治下行走——玄及子,师承凌台山玉乾宫,祖师乃天庭赦元星宿一脉!今日打杀此水鬼,实因此獠盘踞此河,作恶多端!县司上报,近几年来已有十几条无辜人命折损于此,怨气冲天……”
“哼!少拿天庭星宿来压我!”河伯不耐烦地打断,语气轻蔑,“况且尔等所言,不过是一面之词!吾乃人间正神,又不食尔等凡夫供奉,尔等也休要来扰吾清静!”
他浑浊的目光在玄及子身上贪婪地转了一圈,嘴角咧开一个阴森的笑容,露出焦黄的牙齿:“不过……如今吾水府之中正好缺个伶俐人手。我看你小丫头神魂纯净,道行尚可,不若就留下,永伴吾身如何?” 话语间,一股阴寒刺骨的恶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快走!此乃恶神!”玄及子心头一沉,暗骂这狗屁天庭果然威名扫地,连个小小渠伯都震慑不住。她当机立断,对李然低喝一声,同时双手再次飞快搓动,试图再燃符香,做最后一搏。
“尔不怕我向州城隍参你一本?”玄及子一边搓符,一边厉声质问,试图拖延。
“参我?”河伯发出一阵夜枭般刺耳的怪笑,充满了百无禁忌的意味,“那你也得回得去才行!”
话音未落,河伯宽大的袍袖随意一挥,一股阴风呼啸而至!玄及子手中刚燃起一点火星的符香,“噗”地一声,瞬间熄灭!连带着她指尖凝聚的灵光也被打散!
玄及子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一颗心直沉谷底:“神只难治,恶神尤甚!此番……怕是真的要折在这荒渠野水了!”
听到玄及子急促的警告,李然哪里还敢犹豫?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不,此刻保命要紧!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拔腿就跑!
然而,脚步刚动,一股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颠倒旋转!眼前景物瞬间模糊、扭曲,化作一片混沌的光影。
待视线重新聚焦,李然愕然发现,自己竟然依旧坐在河边那片熟悉的树荫下!行囊就在手边,毒辣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光斑,蝉鸣聒噪。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四下张望——清澈的河面微波荡漾,哪有什么鬼面?周遭寂静,又哪有什么捉鬼的红衣姑娘?
“梦……做梦了?”李然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份强烈的不真实感。他明明记得每一个细节,那阴冷的触感、红缎女子的嘲讽、水鬼的恐怖、公鸡的啼鸣、柳藤刀客的搏杀……都历历在目。可眼前这平静的河岸景象,又如此真实。
巨大的矛盾感让他心中纠结万分。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是梦是幻,一试便知!”
他迅速从怀中摸索出一张材质特殊的符箓——拘灵符箓。凝神静气,调动丹田气机,指尖掐动一个繁复而古朴的手诀,口中低喝一声:
“赦!”
符箓无风自燃,化作一道幽光没入虚空。刹那间,前方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个身着皂色吏服、手持锈迹斑斑铁链的身影,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跨步而出,带着森森阴气,朝着李然无声地躬身行礼。
在皂吏出现的瞬间,李然只觉得身上一轻,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瞬间剥离、迫退了。
“去!将水中的邪秽,给我拘来!”李然一指河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
皂吏沉默地一叩手,手中铁链如同有了生命,“哗啦啦”一声脆响,化作一道乌光,猛地扎入看似平静的河面!铁链绷直,皂吏手臂发力,向后狠狠一拽!
“哗啦!”
水花四溅!之前那端立于河心青雾之中、倨傲凶戾的河伯,竟如同一条被钓上来的老鱼,被铁链死死缠住,狼狈不堪地被拖上了岸!他那身破旧吏袍湿透,沾满了水草污泥,脸上写满了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看向那持链皂吏的眼神,如同见了天敌克星,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凶傲之气?
“真……真人恕罪啊!恕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真人饶命!饶命啊!”河伯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声音凄惶绝望。
随着河伯被拘上岸,李然眼前的景象如同褪色的画布般再次扭曲、变幻!树荫消失了,他骇然发现自己竟站在河岸边缘,一只脚离湍急的河水仅有半步之遥!而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红缎姑娘——玄及子,此刻正在离他不远处的河水中挣扎扑腾,水花四溅,狼狈万分,与他这“背手而立”的姿势形成了鲜明对比。
皂吏拘走河伯的瞬间,玄及子的六识便恢复了清明。她惊魂未定地从冰冷的河水中奋力游上岸,浑身湿透,红缎衣贴在身上,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如纸。她顾不得整理形容,第一时间便偷偷望向李然,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言喻的震惊。
“带走处置了。”李然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处置这等神只,索性挥了挥手,将难题丢给皂吏。
“真人饶命!我乃天庭正封赦命之神,尔怎敢……”河伯发出凄厉的嘶吼,试图挣扎。
皂吏对河伯的威胁置若罔闻。它张开嘴,那嘴仿佛化作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股恐怖的吸力骤然爆发!河伯那干瘦的身躯如同风中落叶,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吸扯过去,惨叫声戛然而止,瞬间被吞入皂吏腹中!只余下他最后绝望的哀嚎在空气中隐隐回荡:
“尔怎敢……夺我位格……我乃天庭封赦……”
皂吏吞噬完毕,朝着李然再次无声一躬,身形便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淡化,遁入了阴世。原地只余下一点符箓燃尽的灰烬飘落。然而,一枚系在河伯腰带上的、造型古朴的无绥铜黄色小印,却并未随之消失,而是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微弱的灵光。
李然伸手一探,将那枚小印抓在手中。入手冰凉沉实,印底刻着几个奇特的古篆文字。虽然不认识,但一股玄奥的意念却自然而然地流入他的脑海——代授洪渠管辖机宜权事。
就在他打量小印之时,脑海中的词条剧烈地闪烁起来:
【残损的河神绥印】:未箓名
曾经的天庭,作为千层世界天道规则的代言体系,此刻正在被天道的意志抛弃,高层体系已然崩溃,基石尚在残存。
河神权柄,作为曾经的规则体系的基础底层,你依旧可以从中窥视并借用其力量。
威能:全盛时,可调动洪渠之力,兴风作浪,亦可滋生水雾润泽田地。
附作技能:职守辖域里,执掌权柄者拥有【千里采风】、【缩地成尺】、【提辖精怪】能力。
新的天道规则正在孕育,慎用,小心被因果腐蚀。
词条闪烁的光芒渐渐平息。李然若有所思地将这枚冰凉的小印揣入怀中。虽然暂时不知如何使用,但这毕竟是实实在在的战利品,或许将来能派上用场。
“真……真人!先前是晚辈有眼无珠,言语失礼,万望真人恕罪!”玄及子此刻已勉强整理好仪容,走到李然身前,深深一礼,语气恭敬无比,再无半点戏谑之意,眼中只剩下浓浓的敬畏。
“不知……真人于何处仙山修行?晚辈汝阳府司天台治下行走,玄及子。”她本想称前辈,但眼前之人轻描淡写便夺了一地恶神的神职,此等手段,非陆地神仙不可为,贸然称呼,反显唐突。
“司天台?”李然心中一动,这与县里的钦天司何其相似?莫非是上下级?但他不欲多生事端,只是淡淡道:“无妨。姑娘若已无事,在下还有些琐事要办,这便告辞了。” 说罢,转身欲走。
“真人留步!”玄及子连忙上前一步,语气恳切,“真人于我有救命大恩,晚辈玄及子铭记于心!日后真人若有差遣,只需到汝阳府司天台知会一声,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然脚步未停,只是背对着她随意摆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河岸小路的拐角处。他深知自己斤两,装神弄鬼非长久之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正经。今日之事,已足够惊心。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接下来的路程,李然再也不敢在河边稍作停留,哪怕只是掬水洗脸,也倍加警惕。这一日的遭遇,仿佛在他眼前撕开了一道口子,让他对这个看似井然有序、平淡无奇的世界的观感,产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水面之下,究竟还潜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神诡异事?那崩塌的“上面”,又意味着什么?这个念头如冰锥般刺入脑海,旋即又被他强行压下。此刻,还是先顾好眼前的俗务要紧。
紧赶慢赶,终于在日头西斜、挂在山峦之间时,李然风尘仆仆地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王家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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