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农机展设在白河市体育场，红漆挖薯机一摆出来，就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李骁龙穿着新买的蓝工装，边演示边讲解：“您看这铁爪，三十五度倾斜，挖得深又不伤薯；传送带分大小，装袋不用弯腰……”
人群里忽然挤进来个戴草帽的老汉，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报纸，上面印着挖薯机的照片：“俺是邻县的，就想问问，这机器能挖土豆不？”乔惠赶紧接话：“能调！换个浅点的铁爪就行，我们带了备用零件。”
苏晚在旁边帮着发传单，传单背面印着乔惠画的梅花，周明轩则举着个小喇叭喊：“现场订机送保养一次！”林墨和赵磊在展台后忙着记账，铅笔在本子上写得飞快，数字后面都跟着个小小的梅花记号。
晌午人稍少时，市农机站的站长走过来，递过一份合同：“省里的合作社要订二十台，还说要给你们申请‘乡村振兴创新奖’。”他拍着李骁龙的肩膀，“你们这机器，真是帮了农民的大忙了。”
李骁龙刚在合同上签完字，就见乔惠拉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跑过来，那女人手里抱着本厚厚的书：“这是市农校当老师的我表嫂，她说能帮咱改进液压系统，让机器更省劲儿！”苏晚翻着乔惠的笔记，连连点头：“这些数据太珍贵了，比实验室的样本还实在。”
夕阳落进体育场时，展台前的订单已经堆成了小山。周明轩数着订单笑：“这下林墨算的两百万，怕是要提前实现了！”李骁龙没接话，只是望着远处，乔惠正和苏晚在空地上放风筝，风筝是用传单糊的，上面画着朵大大的梅花，飞得比体育场的旗杆还高。
他摸出相机，镜头里，风筝在晚霞里飘，底下的人们笑着、说着，红漆的挖薯机在暮色里闪着光。忽然觉得，这台机器早就不是铁和漆做的了，它装着村里的麦香、实验室的图纸、舍友们的笑声，还有那些藏在梅花图案里的，沉甸甸的日子。
回去的路上，乔惠突然说：“骁龙，我打算专心做这个，辞去医生工作，你看行吗？”
李骁龙看着乔惠，瞪大了眼睛，想了一下，“开什么玩笑，医生那可是铁饭碗。”
“骁龙，你不知道的是，学医是我爸妈替我做出的选择，我心里更加热爱的是机械，打我五岁那年接触冰车开始，喜欢上捣鼓，所以平时我爱看机械方面的书。”乔惠一字一顿的说，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你爸妈给你指的路是对的，女孩当医生，很好的职业，哪有和机械打交道的？那是我们男孩子该干的事。””李骁龙摇摇头，“不行。”
在他心里，医生是体面工作，干干净净的，适合女孩。与不会说话的笨重机器打交道，浑身油污，整天脏兮兮的，不适合女孩。赵磊和林墨支持他的看法。
赵磊：“在我们老家，自己经商挣再多的钱，都不如公家人受人尊重。”
林墨：“捧着铁碗饭不干，自己做风险太大，万一失败，会被人笑话是傻子的。”
出乎意料的是，周明轩和苏晚却支持乔惠，他俩个毕竟来自南方，市场经济活跃的省份。
苏晚搂住乔惠的肩膀：“我老家那边，好多人靠农机合作社发家。乔惠懂农民的痛，又会画图改机器，这才是最金贵的‘铁饭碗’。”
周明轩接话：“医生是一眼就看到头的工作，自己创业有无限可能，我爸妈是经商的，他们支持我毕业后自己干。”
乔惠还想说下去，李骁龙摆摆手，“咋说我也不同意，包括我自己，将来也是要进体制内的，发明挖薯机不是我本意，干也能是当副业。”
沉默了一会儿，苏晚打破了僵局，“明天就是五一假期了，大家打算去哪里玩？我想去看看黄河，有谁愿意一起的吗？”
车厢里的空气像被按了暂停键，苏晚的话像颗小石子，总算漾开点涟漪。
周明轩立刻接话：“黄河好啊！我老家在长江边，还没见过黄河呢，听说汛期前的水特别浑，像裹着金子在流？”他拍了拍李骁龙的肩膀，“骁龙，你不是本地人吗？带个路呗，就当给大家散散心。”
李骁龙紧握的手松了松，没直接应，却转头问后排：“赵磊，你去过黄河滩吗？”
赵磊挠挠头：“前年跟我爸去拉过沙子，那边有片柳树林，风一吹哗哗响，就是蚊子多。”林墨推了推眼镜：“我查过，白河段的黄河有个观景台，能看到‘几’字形拐弯，挺壮观的。”
乔惠一直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这时忽然开口：“我想去。”声音轻轻的，却很清晰，“小时候听我爷爷说，黄河水是从黄土高坡上‘跑’下来的，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李骁龙看了她一眼，：“那就明早七点集合，带件厚外套，河边风大。”
第二天的黄河滩果然没让人失望，好玩的项目太多啦！
几人刚到滩边，就被一阵马蹄声吸引。周明轩眼疾手快，拉着苏晚直奔马场，选了匹通体乌黑的马，刚踩上马镫就喊：“咱也当回‘黄河骑士’！”李骁龙牵着马跟在乔惠身后，教她调整缰绳：“这马跟咱的挖薯机不一样，得顺着它的劲儿来。”乔惠试着轻夹马腹，马儿缓步前行，她望着远处奔腾的黄河，忽然笑了：“原来不管是机器还是活物，都得懂它的脾气。”
不远处的码头更热闹，蓝白相间的飞艇像离弦的箭，在河面上划出雪白的浪痕。赵磊看得心痒，拉着林墨就往登船口跑：“咱去试试！说不定能琢磨出挖薯机提速的门道！”飞艇启动时的轰鸣震得人耳朵发麻，林墨紧抓着扶手，却不忘念叨：“这油耗要是换算成挖薯机的动力，得省多少油钱……”话没说完就被迎面扑来的河风呛住，惹得赵磊哈哈大笑。
最悠闲的是坐游轮顺流而下。几人靠在甲板栏杆上，看浑浊的河水打着旋儿向前奔涌，岸边的柳树林像绿色的绸带铺展开来。乔惠指着远处河面上的一个小漩涡：“你看那水流的力道，跟咱挖薯机铁爪入土的劲儿有点像。”李骁龙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忽然点头：“说不定能借鉴这原理，再改进下铁爪的角度。”苏晚和周明轩则忙着用手机拍夕阳，金色的光洒在游轮的甲板上，也洒在几人笑盈盈的脸上，倒比任何风景都动人。
林墨被赵磊半拉半拽地推到船舷边，还没站稳就被按着头往后仰——赵磊学着电影里的姿势张开双臂，另一只手牢牢抓着林墨的胳膊，扯着嗓子喊：“我是世界之王！”
林墨吓得眼镜都滑到鼻尖，手忙脚乱地扒住栏杆：“你撒手！我恐高……哦不，恐水！”风把他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赵磊却笑得更欢，故意晃了晃胳膊：“喊啥？一点都不懂浪漫？”
旁边的周明轩举着手机拍照，苏晚笑得直不起腰：“林墨你别绷着脸啊，配合一下嘛！”乔惠也跟着乐，转头看见李骁龙正望着远处的河水发呆，推了他一把：“哎，咱也来一个？”
李骁龙赶紧摆手：“别别，我晕这pose。”话没说完，被乔惠猛地拽住胳膊往船边带，他踉跄着站稳，却下意识地反手护住她的腰——夕阳正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甲板上，倒真有几分电影里的架势，只是李骁龙绷着脸憋出一句：“小心点，船晃！”惹得众人笑成一团。
浑浊的河水翻着浪，拍在岸边的石头上，溅起的水花带着股土腥气。苏晚脱了鞋踩在浅滩里，裙摆被风吹得猎猎响：“这水看着真有劲儿！比我们那边的长江凶多了！”
周明轩举着相机到处拍，嘴里念叨着：“得让我爸妈看看，北方的河是这样的，难怪能养出那么多实在人。”林墨蹲在沙地上，用树枝画着水流的曲线：“你看这冲刷的痕迹，和咱机器挖薯时的受力原理有点像……”赵磊在旁边捡了块奇形怪状的石头，说要回去给账本压页。
乔惠沿着河岸慢慢走，手里攥着昨天叠好的风筝。李骁龙跟在她身后，乔惠踢着脚下的石子说：“小时候我跟我爷来这儿，他说黄河看着野，其实最懂规矩——该拐弯时拐弯，该奔腾时绝不偷懒。”
乔惠停下脚步，转头看他：“那你说，人也得按规矩走吗？”
风把她的头发吹乱了，几缕贴在脸颊上。李骁龙望着远处的河水，忽然想起农机展上那个戴草帽的老汉，想起乔惠画的梅花，想起她讲起机械原理时眼里的光。
“我爷还说，”她喉结动了动，“黄河改道过九回呢。”
李骁龙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咱今个不说这个，来，咱们放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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