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的雪没停,龙凤智造厂的红砖墙裹着层白绒,李骁龙正给门卫室的暖气片添煤,赛虎趴在旁边的棉垫上打盹,黑耳朵时不时抖落几片雪花。楚娅凤的帕萨特刚拐进厂区,就听见“哐当”一声——小海揣着跆拳道服从后排蹦下来,蓝带在雪地里晃得扎眼。
“骁龙哥!看我新考的蓝带!”十二岁的小子扒着窗户喊,校服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印着“跆”字的道服。赛虎“腾”地站起来,围着他转了三圈,鼻尖蹭着他腰间的蓝色腰带,像是在确认这抹亮蓝的分量。
楚娅凤搬年货的功夫,小海已经拉开架势:弓步冲拳带起雪沫,侧踢时鞋底擦过地面,带起一串冰碴子。“厉不厉害?”他收势时胸脯起伏,呼出的白气裹着得意,“不过跟我姐比还差远了——我姐可是黑带九段!”
李骁龙手里的煤铲“当啷”掉在地上,脑子里“嗡”地闪过几个月前的迎新晚会:楚娅凤穿着黑色道服站在舞台中央,腾空侧踢时裙角扫过聚光灯,劈板的瞬间掌声震得礼堂顶掉灰。
“你姐那是表演,又不是真打人。”李骁龙捡起煤铲,耳尖有点烫。小海却急了,拽着他的胳膊往值班室走:“表演?上次有个武术教练跟我姐切磋,被她一个后旋踢扫得坐地上半天起不来!”他往炉边凑了凑,蓝带在暖气片上蹭出点白灰,“我跟你说,你可得小心点,我姐那腿法,踢翻你这工具箱跟玩似的。”
楚娅凤正好拎着腊肉进来,闻言手里的绳结“啪”地抽在小海背上:“再编排我,我让你尝尝黑带九段的厉害。”小海梗着脖子躲到李骁龙身后:“我这是提醒骁龙哥!他上次看你表演时,下巴都快掉了,我怕他没见识过厉害!”
李骁龙笑得直拍大腿,楚娅凤往炉子里扔了块红薯,火苗“腾”地舔上来:“那是迎新晚会,辅导员让我露一手,跟欺负人是两码事。”小海却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到画满小人的一页:“我这有秘籍,第一招防侧踢,第二招防劈腿,都是我看我姐训练记下来的。”
“你那叫瞎画。”楚娅凤抢过本子就揣进兜里,耳根红得像炉边的红薯,“我练这个是为了强身健体,又不是为了打架。”她说着忽然抬脚,鞋尖轻轻勾过李骁龙脚边的煤渣,动作快得像道风:“就像这样,想伤人才用劲,平时不过是个动作。”
李骁龙盯着地上的煤渣印,忽然想起晚会上她踢碎木板的瞬间——力道里藏着股韧劲儿,跟她改图纸时一样,看着轻巧,实则千锤百炼。烤红薯流油的时候,小海还在念叨:“反正你俩要是吵架,我帮你挡着,我蓝带也不是白考的。”
楚娅凤没接话,往李骁龙手里塞了个暖手宝:“爷说值班室夜里冷,这个能热八小时。”暖手宝的温度透过掌心漫上来,李骁龙望着她转身时道服领口露出的红绳——跟晚会上系在道服里的那条一样,原来厉害的人,也总藏着点不显眼的温柔。
炉子里的红薯正烤得冒热气,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高猛”两个字。李骁龙擦了擦手上的煤渣接起来,听筒里立刻炸出串熟悉的大嗓门:“骁龙!我跟大圆、雪梅,马上到你厂门口。”
李骁龙愣了愣,往炉边挪了挪:“你们咋来了?前阵子不还说在家待着舒坦吗?”
“舒坦个屁!”高猛的笑声混着车站的广播声传过来,“在家除了走亲戚就是打麻将,腻歪透了。”
高猛的捷达车刚停稳在厂区门口,楚娅凤正踩着雪往值班室搬最后一箱红薯,听见动静回头时,围巾滑到肩头,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
高猛刚要喊“嫂子”,话到嘴边突然卡壳——雪光映着她眉眼,睫毛上沾的霜像撒了层碎钻,明明穿着普通的棉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清爽利落,比他见过的那些浓妆艳抹的姑娘,多了种让人不敢乱说话的气质。
“这是楚娅凤,我学妹,也是厂里的技术骨干。”李骁龙介绍时,赛虎已经颠颠地跑过去,用脑袋蹭楚娅凤的裤腿。
王大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手里的腊鱼差点掉地上。尚雪梅悄悄拽了拽高猛的袖子,小声说:“这就是……传说中那种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吧?”
楚娅凤笑着打招呼,声音清清脆脆的:“常听骁龙提起你们,快进屋暖和,烤红薯刚出炉。”她转身时,棉袄下摆扫过雪堆,动作轻得像片云,高猛突然一拍大腿:“我算明白了!骁龙你小子不回老家,合着是这儿有天仙啊!”
李骁龙刚要解释,楚娅凤已经掀开值班室的门帘:“别听他瞎闹,我是土生龙江人,不是啥天仙。”
从小海口中得知她是跆拳道黑带九段,王大圆让高猛和她比试比试,高猛梗着脖子把最后一口红薯咽下去:“我不是不信,主要是……九段听着太玄乎,咱得眼见为实。”
楚娅凤拢了拢围巾没说话,目光轻轻扫过李骁龙,眼底带着点询问——那意思像是在问“真要比吗”。李骁龙心里也犯嘀咕,他只见过她晚会上的表演,还真没看过实战,正犹豫着,高猛已经撸起袖子往雪地里走:“就试试反应速度,我不动真格的。””他冲李骁龙挤眼睛,“你可得作证,我可没欺负学妹。
李骁龙对上楚娅凤的目光,想了想开口:“点到为止,别伤着人。
高猛往雪地里啐了口带热气的唾沫,亮了亮袖口露出的公安大学校徽:“别以为我是花架子,咱校擒拿格斗大赛我拿过第三,实战课教员都说我手狠。”他说着突然矮身,使出个标准的别臂擒拿——这招他练了半年,放倒过三个不服气的体校生。
楚娅凤脚下像生了根,等他胳膊刚要搭上肩头,突然重心后移,右手在他手腕内侧轻轻一挑。高猛只觉一股巧劲顺着胳膊上来,浑身力气像被卸了闸的水,“哎哟”一声往前栽,差点跪在雪地里。
“这是……”他捂着胳膊肘直瞪眼,公安大学教的卸力技巧里,从没有这么轻巧的路数。
王大圆在旁边喊:“猛子,用你那招锁喉!”高猛咬咬牙,这次不按套路来,猛地扑过去想抱腰。楚娅凤侧身时带起阵雪沫,膝盖在他大腿根轻轻一顶,同时手肘往他肋下虚晃。高猛条件反射地抬臂格挡,腰眼突然一麻,整个人被带得转了个圈,后脑勺差点撞上堆雪人。
“停!”他扶着腰直喘气,额头上冒的汗在睫毛上结成了霜,“你这根本不是擒拿,是……是变戏法!”
王大圆和尚雪梅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小海举着蓝带喊:“我姐这叫四两拨千斤!”
楚娅凤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跆拳道讲究‘以柔克刚’,你发力太猛,破绽就多。”李骁龙递过去瓶热水:“他在学校练的是制服歹徒的硬功夫,跟你这巧劲不一样。”
高猛灌了半瓶水,突然对着楚娅凤拱手:“学妹,不,楚教官!我算服了!咱校格斗课女教员是黑带三段,跟你比……”他咂咂嘴,“差着好几个山头呢!”
尚雪梅捂着嘴笑:“你刚才不是说要眼见为实吗?现在信了吧?”高猛挠着头往值班室走:“信!咋不信?以后厂里要是进了贼,不用报警,喊楚娅凤一声就够了。”
楚娅凤跟在后面,经过李骁龙身边时,嘴角悄悄扬了扬。他低声说:“没给你丢人吧?”她眼尾扫过他冻红的耳朵:“是你同学太轻敌。”
炉子里的火苗正旺,高猛还在跟王大圆比划刚才的招式,手舞足蹈地讲自己怎么“被四两拨千斤”。李骁龙看着楚娅凤低头翻图纸的侧脸,忽然想起迎新晚会上她踢碎木板的瞬间——原来厉害的人从不用蛮力,就像她改的那些图纸,看着简洁,却藏着最巧的劲儿。
赛虎叼着块红薯干凑过来,把“战利品”往楚娅凤脚边一放,像是在为她庆功。窗外的雪还在下,屋里的热闹气却越来越足,连空气里飘着的红薯香,都带着点旗开得胜的甜。
喜欢飞鸟不落旧时枝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飞鸟不落旧时枝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