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号矿区的灾难像一场瘟疫，正在向南方蔓延。
那团吞噬一切的银色纳米雾气虽然移动缓慢，但它所过之处，万物凋零。金属被分解，岩石被粉碎，整个矿区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灰白荒原。
林建业的车队正在疯狂撤退。
在这场与死神的赛跑中，林建业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他的猎虎战车虽然跑在最后，替兄弟们挡住了那股恐怖的气流，但他的思绪已经飞回了库默斯多夫。
博格开火的时机，太准了。
林建业死死抓着通讯器的边缘，指关节发白。
早不开火，晚不开火。偏偏在那扇黑色巨门被拖出来、刚刚裂开一条缝、能量读数达到峰值的那一秒，博格的钻地弹就到了。
这绝不是巧合。
虽然博格有侦察机，但矿区的强辐射和磁场干扰会让所有的光学侦察失效。在那种环境下，想要实现如此精准的“点穴式”打击，只有一个可能。
有人在地面引导。
而且，这个引导者，就在林建业的队伍里，或者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
他不仅出卖了车队的位置，他还把开启遗迹的精确时间同步给了博格。
有内鬼。
林建业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寒光。
他按下加密通讯按钮，接通了远在基地的赵高明。
影子。林建业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在前线被人卖了。
耳机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了赵高明毫无波动的声音：我知道。
你知道？
就在刚才，博格的海军部发了一封明码电报，宣称对9号矿区的‘非法挖掘行为’实施了‘正义的制裁’。赵高明淡淡地说，他们甚至感谢了‘帝国忠诚的公民’提供的坐标。
林建业咬着牙：那个‘忠诚的公民’，还在我的基地里吗？
在。
那你为什么不抓他？
因为我在等你。赵高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抓一只老鼠容易，但我要找的是他背后的洞。
既然他在前线捅了你一刀，那你就不想在他最得意的时候，给他回一份大礼吗？
林建业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想怎么做？
诱饵。赵高明说，你现在正在撤退，带着伤员和残骸，那是最好的掩护。那只老鼠现在一定在等着确认战果。
给他。
给他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消息。
林建业明白了。
好。林建业看了一眼身后那辆被拖拽着的、满载着从遗迹边缘抢救回来的黑色金属碎片的卡车。
我会让刘承风发一条加密报文。内容是：‘虽遭重创，但成功捕获遗迹核心控制单元。正在全速运回基地解析。’
这就够了。赵高明说，剩下的，交给我。
……
库默斯多夫基地。深夜。
这里的气氛比前线还要压抑。
虽然工匠们并不知道前线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种大战将至的紧张感，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楚天雄带着宪兵队，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理由是“战时灯火管制”。
而在基地角落的一间不起眼的仓库里，何山建立的那个“黑市”办事处，此刻却依然亮着灯。
一个穿着体面西装的中年人，正坐在办公桌前，焦急地翻看着账本。
他叫吴经理，是半个月前随着那批“南方橡胶商”一起来到基地的。表面上，他是南方某个大农场主的代理人，负责在这里常驻催货。因为出手阔绰，人缘极好，很快就混熟了。
但他此刻的眼神，却完全不像一个商人。
他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一眼窗外巡逻的宪兵。
他刚刚截获了刘承风发回的那条加密电报。
遗迹核心控制单元？
吴经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博格殿下的那一炮，居然没能把东西全毁了？林建业这只蟑螂，命也太硬了。
如果那个所谓的“核心单元”真的被运回来，并且被那个疯子祝云山解析出来，那博格殿下的计划就可能前功尽弃。
必须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甚至……必须毁掉那个东西。
吴经理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他从书架的一本厚厚的账本夹层里，取出了一个微型发报机。
这是博格的海军情报局最新配发的间谍设备，只有烟盒大小，功率极强。
他熟练地接通电源，开始在那极其狭窄的频段上敲击。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头顶的房梁上，一只黑色的蜘蛛正静静地趴在那里。
那不是真的蜘蛛。
那是刘承风在走之前，特意留给赵高明的一个“小玩具”——一个伪装成昆虫的微型监听器。
……
距离仓库五百米外的地下室里。
赵高明坐在一堆复杂的电子设备前。他的面前，是一张巨大的频谱图。
当那个微弱的信号波峰跳起的一瞬间，赵高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
抓到了。
他没有立刻切断信号，而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波形。
他在发报。旁边的刘承风留下的助手——一个小个子的通讯兵紧张地说道，赵大人，要不要干扰？
不。赵高明摆摆手，让他发。
如果他不发报，博格怎么知道林建业带回了好东西？博格不知道，又怎么会派杀手来？
杀手？通讯兵愣住了。
这只老鼠只是个观察哨。赵高明指着屏幕，他的级别不够。他没有能力摧毁‘核心单元’。他一定会请求支援。
果然。
几分钟后，那个波形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接收模式。
博格回电了。
内容是什么？赵高明问。
通讯兵飞快地解码：‘收到。潜伏待命。清除小组已出发，代号黑鲨。预计四小时后抵达。配合行动，不惜代价摧毁目标。’
黑鲨。
赵高明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
那是海军情报局最精锐的暗杀部队。专门干脏活累活的。
很好。赵高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他那身毫无特色的黑色风衣。
既然客人要来，那我们就得把客厅打扫干净。
通知楚天雄。让他把外围的宪兵撤了。
撤了？通讯兵大惊，那不是门户大开吗？
不开门，鲨鱼怎么游进来？赵高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还有，让何山把那辆运送‘核心单元’的卡车，停在一号车间的正门口。
要在最显眼的地方。
还要挂上‘极度危险’的牌子。
是。
赵高明走出地下室，融入了夜色。
他是影子。在黑暗中，他是无敌的。
……
四小时后。黎明前的最黑暗时刻。
库默斯多夫仿佛一座死城。
只有一号车间门口的那盏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芒。灯光下，停着一辆覆盖着厚厚铅板的重型卡车。车厢周围拉起了警戒线，几个宪兵抱着枪，靠在墙角打瞌睡。
吴经理躲在暗处，手里握着一把消音手枪。他的心跳得很快。
就在这时，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基地的围墙。
他们的动作极快，落地无声，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高手。他们穿着黑色的潜水服般的紧身衣，脸上戴着夜视仪。
黑鲨小组。
一共六个人。
吴经理松了一口气。他轻轻敲击了两下栏杆，发出了接头暗号。
那六个黑影迅速向他靠拢。
东西在哪？领头的黑鲨用手语比划。
就在那辆车上。吴经理指了指那辆铅板卡车，宪兵睡着了。只有四个人。
领头者点了点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六个人分成了两组。一组扑向宪兵，一组扑向卡车。
近了。
十米。五米。
就在黑鲨的匕首即将割破一名宪兵喉咙的一瞬间。
那个看似在打瞌睡的宪兵，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那是一只泛着红光的电子眼。
那是……一具披着军大衣的机械假人！
不好！中计了！领头者大惊。
但已经晚了。
噗！噗！噗！
四周的阴影里，突然射出了无数道寒光。
那不是子弹。
那是弩箭。
涂了强效麻醉剂的钢弩。
两名黑鲨成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钉在了地上。
撤！领头者大吼，扔出烟雾弹。
白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黑鲨小组试图借着烟雾逃遁。
但是，烟雾中，有一个人影比他们更快。
赵高明没有用枪。
他手里拿着两把漆黑的短刀。他在烟雾中穿梭，就像是一阵黑色的风。
每一次寒光闪过，就有一个黑鲨成员倒下。
不是被杀，而是被挑断了手筋脚筋。
惨叫声在烟雾中此起彼伏，但很快就变成了呻吟。
不到一分钟。
烟雾散去。
地上躺着六个在痛苦扭曲的身影。他们依然活着，但已经变成了废人。
吴经理站在角落里，双腿发软，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
他想跑，但他发现自己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他看着那个站在尸体堆（虽然没死）中间的男人。
赵高明正在用一块白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吴经理。赵高明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闲聊，你知道为什么林建业能从9号矿区活着回来吗？
吴经理颤抖着摇摇头。
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跑。赵高明抬起头，那双枯井般的眼睛盯着吴经理，而你，跑晚了。
我……我是被逼的！我是……
赵高明没有理会他的求饶。他一步步走过去。
博格派这几条杂鱼来，是看不起我吗？
赵高明走到吴经理面前，伸手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那个微型发报机。
这是好东西。赵高明把发报机在手里掂了掂，现在，我们要用它给博格殿下报个平安。
怎么……怎么报？吴经理牙齿打架。
就说，任务完成。赵高明把发报机塞回吴经理手里，‘核心单元’已摧毁。林建业……重伤。
吴经理惊恐地看着他：你……你要骗殿下？
不骗他，他怎么会放心睡觉？他不睡觉，林建业怎么有机会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赵高明的手按在吴经理的肩膀上。
发报。
或者，我现在就把你变成零件。
吴经理颤抖着，在赵高明的注视下，敲出了那条足以改变战局的假情报。
……
天亮了。
林建业的车队终于回到了库默斯多夫。
他们看起来狼狈不堪。所有的战车都带着烧蚀的痕迹，有的甚至只剩下了半个车身。
但他们活着回来了。
林建业跳下车，看到一号车间门口那一排被绑得像粽子一样的俘虏，还有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吴经理。
赵高明站在一旁，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那个就是内鬼？林建业指着吴经理。
是。赵高明点头，南方橡胶商的代理人。博格的手伸得很长。
那这几个呢？林建业指着那几个黑鲨成员。
送上门的赠品。赵高明说，博格以为你带回了宝贝，特意派人来毁掉。
林建业笑了。
他走到那辆挂着“极度危险”牌子的卡车前，一把掀开帆布。
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核心单元。
只有一车从矿区拉回来的、毫无价值的黑色石头。
真正的“宝贝”，那个被记录下来的神秘频率，正躺在刘承风贴身的硬盘里。
你这招空城计，唱得不错。林建业对赵高明说道。
彼此彼此。赵高明看了一眼那些黑鲨成员，这些人怎么处理？
别杀。林建业说，留着。
留着？
他们是最好的教具。林建业看着那些痛苦的刺客，楚天雄的宪兵队虽然忠诚，但缺乏这种专业的反渗透技巧。
把他们扔进地牢。让老楚去‘审讯’。把他们肚子里的东西，无论是情报，还是杀人技巧，全部榨出来。
我要把库默斯多夫，变成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铁桶。
是。赵高明挥了挥手。
几个老兵冲上来，像拖死狗一样把那些俘虏拖走了。
林建业转身，看着那个依然跪在地上的吴经理。
至于你。林建业走到他面前。
将军饶命！我有钱！我在南方有农场！我可以给您搞橡胶！吴经理磕头如捣蒜。
林建业冷冷地看着他。
你出卖了我的兄弟。
林建业拔出枪。
我的兄弟在前面流血，你在后面捅刀子。
这不可原谅。
但是，你还有用。
林建业收起枪。
老何。
在。何山从后面走了出来，满脸怒气。
把他带去黑市。林建业说，就在那个最显眼的广场上。
把他吊起来。
挂个牌子：‘这就是出卖库默斯多夫的下场’。
不用杀他。
我要让他在那里，看着我们是怎么一步步把博格打垮的。
我要让他成为一个活生生的警告。
告诉所有想在这里搞鬼的人。
林建业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
这里是狼窝。
不是你们这种老鼠该来的地方。
何山狞笑着，像抓小鸡一样把吴经理提了起来。
走吧，吴老板。咱们去晒晒太阳。
……
处理完这一切，林建业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但他不能休息。
刘承风。林建业喊道。
在。
那个频率，解析出来了吗？
刘承风拿着数据板跑了过来，神色凝重。
头儿，祝工刚才看过了。他说……
说什么？
他说那个频率不是为了控制遗迹。
刘承风吞了口唾沫。
那是一个……召唤频率。
召唤？
是的。博格的那一炮，不仅打开了门，还像是一个闹钟，唤醒了某种休眠的程序。
那个银色的雾气，正在向南方扩散。它的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
而且……
刘承风指着地图上的一片空白区域。
我们在那个频率里，解码出了一组坐标。
不是地球上的坐标。
是月球背面的。
林建业抬起头，看着白天依然苍白的天空。
月球背面。
看来，博格不仅捅了马蜂窝，他还把外星人给招来了。
封锁消息。林建业下令，除了核心人员，谁也不准提这件事。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备战。
既然那个银色雾气是吃金属的。
那就让祝云山想办法。
能不能给我们的坦克，穿上一层它吃不动的‘雨衣’。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的钢铁洪流，在那个东西面前，就是一堆送上门的零食。
这一战，还没完。
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 约33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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