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的蕲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泥土混合的味道。
陈胜和吴广没有食言。
那九百根木棒，就像九百根点燃干柴的火把，瞬间引爆了积压在秦法之下十几年的怨气。
蕲县攻下，两万百姓加入。
铚、酂、苦、柘、谯……
这些名字古怪的县城，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陷落。
起义军的规模，像滚雪球一样，从九百人变成了五万人。
没有甲胄？
扒秦军的尸体！
没有战车？
拆了富户的大门做车轮！
没有战马？
骑驴、骑牛，甚至徒步奔跑！
这是一群饿疯了的狼，只要前方有肉（希望），他们就敢去咬死老虎。
※
第一幕：张楚
秦二世元年，八月。
陈县（今河南淮阳）。
这里曾是楚国的旧都，也是昌平君战死的地方。
楚人对这里的感情，比对任何地方都要深厚。
当陈胜的大军开进陈县时，全城的百姓夹道欢迎，那是迎接解放者的狂热。
陈胜坐在县衙的大堂上。
几个月前，他还只是个在泥地里打滚的屯长。
现在，他穿着不合身的铠甲，听着底下三老豪杰们的劝进声：
“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高盖世！当为王！”
为王。
这个字眼，像是一杯最烈的酒，让陈胜有些晕眩。
吴广在旁边有些担忧，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陈胜眼中那燃烧的野心，最终闭上了嘴。
“好！”
陈胜猛地拍案。
“既然暴秦无道，那咱们就替天行道！”
“从今日起，国号——张楚！”
张楚。
意为“张大楚国”。
这不仅仅是一个国号，这是一个政治宣言。
它告诉天下人：那个被秦国灭掉的楚国，那个哪怕只剩三户也要亡秦的楚国，回来了！
随着“张楚”大旗的升起，陈胜自立为王。
这一刻，大秦帝国的丧钟，不再是隐约的耳语，而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受此鼓舞，原本潜伏在各地的六国旧贵族、豪强、野心家，纷纷撕下了伪装。
赵地有人自立为赵王，齐地有人自立为齐王，魏地有人自立为魏王。
九州大地，在一夜之间，四分五裂。
※
第二幕：掩耳盗铃的皇帝
然而，在几百里外的咸阳宫。
这里依然歌舞升平，酒池肉林。
来自东方的告急文书，堆成了山。
但这些文书，很少能送到胡亥的面前。
大部分都被赵高截留了。
赵高告诉胡亥：“这都是些小毛贼，地方官为了推卸责任，故意夸大其词，想骗取朝廷的钱粮。”
直到有一天，消息实在压不住了。
东方的使者直接冲到了大殿上，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陛下！反了！全反了！陈胜已在陈县称王，拥兵数十万！六国旧地皆杀秦吏以应之！咱们的郡守、县令被杀得人头滚滚啊！”
正在欣赏歌舞的胡亥，手中的酒杯僵在半空。
他有些慌了。
“数十万？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他看向底下的博士和儒生们。
虽然焚书坑儒杀了一批，但朝廷里还养着三十多名博士，作为点缀。
“众爱卿，你们说，这……这该如何是好？”
胡亥颤声问道。
一位耿直的博士站了出来，正色道：
“陛下！陈胜等人擅杀长吏，自立为王，这是造反！这是谋逆！陛下应当立刻发兵讨伐，不可怠慢！”
胡亥的脸瞬间黑了。
造反？
这个词太刺耳了。
这意味着他的统治出了大问题，意味着先帝留下的江山在他手里漏了。
“胡说！”
胡亥把酒杯狠狠砸在那个博士身上。
“先帝一统天下，修长城，销兵器，天下哪里还有力量造反？这分明就是一帮‘群盗’（强盗）！抓起来就是了，说什么造反！”
赵高在旁边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博士。
立刻有侍卫冲上来，将那个说真话的博士拖了下去，下狱治罪。
“还有谁有高见？”
胡亥阴沉着脸问。
这时，一个叫叔孙通的儒生站了出来。
他看透了这个皇帝的虚弱和虚荣。
他拱手笑道：
“陛下圣明！刚才那个博士真是迂腐。如今天下一统，陛下仁德，四海归心。哪里有什么反贼？”
“那不过是一群偷鸡摸狗的鼠窃狗偷之辈，地方郡守就能把他们抓了，何须陛下劳神？”
胡亥听了，转怒为喜。
“爱卿言之有理！这才是实情嘛！”
“赏！赏叔孙通帛二十匹，衣一套！”
于是，一场关乎帝国存亡的汇报，变成了一场掩耳盗铃的闹剧。
说真话的下狱，说假话的升官。
大秦帝国最后的自救机会，就这样在胡亥的傻笑和赵高的阴谋中，被白白浪费了。
※
第三幕：沛县的流氓
就在胡亥自欺欺人的时候。
在泗水郡的沛县（今江苏徐州沛县），一个五十岁的老流氓，也嗅到了乱世的味道。
他叫刘邦。
时任泗水亭长。
平日里好酒好色，游手好闲，却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哥”。
这一天，他正押送一批刑徒去骊山服役。
走到半路，丰西泽（地名），听说陈胜反了，天下大乱。
刘邦坐在大石头上，喝了一口酒，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刑徒。
“去骊山也是死，逃跑也是死。”
刘邦把酒壶一扔，拔出腰间的佩剑。
“老子不干了！”
“你们都走吧！各奔前程！老子也要去逃命了！”
刑徒们大惊，感动之余，却有十几个人不愿意走。
“大哥，这世道乱了，跟着你才有活路！我们愿追随大哥！”
刘邦看着这十几个人，嘴角勾起一抹痞气十足的笑。
“行！那就跟着老子干！”
当夜，传说刘邦喝醉了酒，在沼泽里斩杀了一条挡路的白蛇。
有人说那是“赤帝子斩了白帝子”。
不管真假，这个神话让他的队伍迅速壮大。
很快，刘邦带人杀回了沛县。
在县吏萧何、曹参（这两人以后是大汉丞相）的内应下，刘邦射书入城，煽动百姓杀了县令。
百姓大开城门，迎接刘邦。
大家推举他为首领。
刘邦也不客气，自称“沛公”。
他竖起了一面红色的旗帜（尚赤，因斩白蛇起义）。
这个曾经的市井无赖，终于在这个乱世的舞台上，拥有了自己的席位。
※
第四幕：会稽的霸王
如果说刘邦的起义带着一股子市井的江湖气。
那么在江东的会稽郡（今江苏苏州），另一场起义则充满了贵族的血腥与霸气。
这里是项氏一族的地盘。
项梁，楚国名将项燕的儿子，在这里避难多年，暗中结交豪杰。
他的侄子，项羽，今年二十四岁。
身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气过人。
当陈胜称王的消息传来。
会稽郡守殷通，是个投机分子。
他想趁乱起兵，自立为王，于是请来了项梁商议。
“现在天下已反秦，这是天亡秦之时也。我听说先下手为强，我想请你和桓楚将军统领军队，咱们也反了吧。”
项梁看着这个想拿自己当枪使的郡守，微微一笑。
“桓楚在逃亡，只有我不成器的侄子项羽知道他在哪。”
“让他进来吧。”
项羽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重甲，手按剑柄，像一座移动的铁塔。
那种压迫感，让郡守殷通感到呼吸困难。
项梁给项羽使了个眼色。
“可以说吗？”（暗语：动手吗？）
项羽二话不说，拔剑出鞘。
剑光如电。
“噗嗤！”
殷通的人头瞬间落地，鲜血喷溅在屏风上。
项梁提起殷通的人头，佩戴上郡守的印信。
门外的卫兵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吼！！！”
项羽一声暴喝。
他没有退缩，反而单人独剑，冲入人群。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史书记载：“籍（项羽）所击杀数十百人。”
他一个人，杀了近百人！
剩下的官吏吓得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不敢动弹。
这一天，项梁自封为会稽郡守，项羽为裨将。
江东八千子弟兵，披坚执锐，誓师北上。
如果说陈胜是点火的人。
那么刘邦就是那条顺势而上的龙。
而项羽，则是那头下山噬人的——猛虎。
大秦帝国，就像一头遍体鳞伤的老象。
现在，豺狼虎豹，全都来了。
而它的心脏——咸阳，却还在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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