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布网
林顺在扁衣子简单却有效的包扎和一碗安神汤药的作用下,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但他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不时发出惊恐的呓语,显然夜间的惊魂追逐给他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扁衣子没有睡。她坐在窗边,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芒,反复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铜铃。林顺带回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但此刻,这巨浪已被她强行压制,化作冰面下汹涌的暗流。
“赵四……斗篷人……先生……”她低声咀嚼着这几个词,眼神锐利如鹰。对方的目标明确,手段阴毒,且对她过往的创伤了如指掌。这绝非偶然的报复,而是一场蓄谋已久、针对她而来的阴谋。
她首先排除了赵四作为主谋的可能。此人品行低劣,但见识浅薄,绝无可能掌握“相思断肠散”这类近乎失传的奇毒,更遑论精准模仿“锁喉痧”症状。他不过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一枚可以随时丢弃的卒子。
真正的敌人,是那个神秘的“先生”。此人精通毒理,心思缜密,且对自己七年前的旧事知之甚详。会是谁?是当年虎头坳事件的关联者?是某个因她避世而结怨的同行?还是……更久远以前的故人?
一个个模糊的人影在她脑海中闪过,又被她逐一排除。信息太少,如同雾里看花。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在暗,她在明。对方可以肆无忌惮地出手,而她不仅要保护自己和林顺母子,还要顾及整个村庄可能被波及的无辜。被动防守,只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最终落入更深的陷阱。
必须化被动为主动。
扁衣子站起身,走到昏睡的林顺身边,再次检查了他的脉搏和伤口。伤势虽不致命,但需要静养。她不能让他再涉险。
她走到门口,玄霜立刻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玄霜,”扁衣子低声道,“守好这里。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尤其是赵四。”
玄霜低呜一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表示明白。
扁衣子轻轻推开房门,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之中。她没有走村中的大路,而是沿着屋后僻静的小径,悄无声息地朝着里正家潜去。
此刻,里正也一夜未眠。村里接二连三的变故,尤其是投毒事件的确认,让他这个小小的村官焦头烂额,心惊胆战。他正坐在堂屋里,对着一盏孤灯长吁短叹,忽然听到极轻的敲门声。
“谁?”他警惕地问道。
“是我,扁衣子。”
里正一个激灵,连忙起身开门。只见扁衣子站在门外,脸色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苍白冷峻。
“神医!您怎么来了?林顺那孩子……”里正连忙将她让进屋内。
“他无事,需要休养。”扁衣子直截了当,“里正,投毒之事,已有眉目。”
里正眼睛一亮:“真的?凶手是谁?”
“凶手是谁,暂且不便明言。”扁衣子目光如炬,盯着里正,“但我要你立刻去做几件事。”
“您说!只要能抓住凶手,安定人心,我什么都听您的!”里正此刻已将扁衣子视为唯一的救命稻草。
“第一,”扁衣子压低声音,“立刻秘密召集村里几个信得过的、胆大心细的青壮,要绝对可靠,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里正连忙点头:“这个好办!村东头的张猎户,还有李铁匠家的两个儿子,都是实在人,嘴巴也严!”
“好。第二,让他们暗中监视赵四的一举一动,但切记,只可远观,不可靠近,更不可打草惊蛇。他见过什么人,去过哪里,尤其是夜间,都要记下。”
“赵四?”里正吃了一惊,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愤恨之色,“是这个泼皮?!我早就看他不像好东西!”
“第三,”扁衣子继续道,“对外放出消息,就说中毒的两个孩子病情反复,极为凶险,我需全力救治,无暇他顾。同时,暗中加强村中水井和公共粮仓的看守,但要做成寻常巡查的样子。”
里正仔细听着,虽然不明白扁衣子的全部意图,但也知道这是稳住局面、引蛇出洞之计,连连称是。
“最后,”扁衣子的声音更冷,“找机会,悄悄将王郎中请来见我,不要让人察觉。”
安排完这一切,扁衣子没有久留,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渐亮的晨光中。
回到茅屋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玄霜依旧忠诚地守在门口,屋内,林顺还在沉睡,母亲也呼吸平稳。
扁衣子没有休息。她取出笔墨——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与药谷无关的随身物品之一,在一张小小的纸笺上,用娟秀却有力的字迹,快速写下几行字。然后,她吹了一声低沉的口哨。
片刻之后,一只羽毛灰褐、眼神锐利的山鹰,从晨曦中俯冲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棂上。这是药谷用来传递紧急信息的“信使”。
扁衣子将纸笺卷成细小的纸卷,塞进山鹰脚上的铜管里,轻轻拍了拍它的背。山鹰会意,振翅而起,瞬间化作一个黑点,朝着孝文山深处药谷的方向疾飞而去。
她需要帮手,需要一些药谷中特有的、外界难以寻觅的药材和器物,来应对接下来可能更激烈的交锋。同时,她也需要确认药谷的安危。
做完这一切,扁衣子才在炕边坐下,闭目养神。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股决绝的斗志,却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
网,已经悄然撒下。现在,就看那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何时按捺不住,吐出信子了。
(第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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