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训话还在继续。
她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教书先生，声音平稳地在庄严肃穆的慈安宫内回响。从后宫用度，到嫔妃管理，再到皇家礼仪，她讲得事无巨细，滴水不漏。
林晚晚垂着头，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重又混沌。
她知道，自己快要到极限了。
太后要的，也正是这个效果。她就是要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将她的锐气和精神头一点一点地磨掉，让她在这座宫殿里，留下一个虚弱、无能、任人拿捏的第一印象。
就在林晚晚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当场“荣获”【第一个在太后训话时晕倒的皇后】称号时，一个娇媚婉转的声音，像一根银针，精准地刺破了这沉闷压抑的气氛。
“姑母，您瞧您，一说起这些大道理就停不下来。您看您讲了这么久，口都干了吧？来，喝口茶润润嗓子，也让皇后姐姐歇口气呀。”
林晚晚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桃粉色宫装，打扮得花团锦簇的艳丽女子，不知何时从侧殿走了出来。
她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生得明眸皓齿，容貌冶艳，只是眉梢眼角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骄纵之气。她满头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摇曳晃动，叮当作响，几乎要闪瞎人的眼睛。
她亲昵地走到太后身后，熟稔地为太后捏着肩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审视，直勾勾地打量着林晚晚。
太后对她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嘴上说着“就你没规矩”，眼底却流露出一丝纵容的笑意。
林晚晚的心中，瞬间了然。
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太后的亲侄女，当今后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子——淑妃，王氏。
“还不快来见过皇后。”太后拍了拍侄女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提点。
淑妃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太后身后走出来，对着林晚晚草草地福了福身，嘴角一撇，语气阴阳怪气：“臣妾见过皇后姐姐。皇后姐姐万安。”
她的礼数敷衍至极，眼神里的轻蔑更是半点不加掩饰。
林晚晚拖着虚弱的身体，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现在没力气和这种人计较。
然而，淑妃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
她见林晚晚一副病恹恹、说不出话的模样，眼中的得意之色更浓。她故意挨着太后坐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林晚晚身上转了一圈，然后用一种看似天真、实则尖酸的语气开口了。
“皇后姐姐，您可真是好福气呢。臣妾听闻，姐姐的父亲只是个小小的礼部尚书，这出身呀，在京中实在算不得顶尖。您能一朝坐上这凤位，可真得好好感谢姑母的提携和陛下的恩典呢。”
这番话，说得又快又脆，像一把淬了毒的软刀子。
杀人不见血。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却巨大。
第一，她直接点出了林晚晚的出身“不高”，当众贬低了她这个皇后的家世背景。
第二，她将林晚晚能当上皇后，归功于太后的“提携”和皇帝的“恩典”，直接将林晚晚摆在了一个需要摇尾乞怜、感恩戴德的卑微位置上。
第三，也是最阴险的一点，她这话是当着皇帝的面说的。一个皇后，最大的恩典本该来自于皇帝，她却刻意将“太后”放在了“皇帝”之前，这不仅是在抬高太后，更是在暗示皇帝——你看，你的皇后，是我王家的人，是我姑母选的。
可谓是一箭三雕，招招诛心。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微妙。
林晚晚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剧烈的屈辱感，让她那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知道，她必须反击。
如果今天任由淑妃这番话说下去，那么她这个皇后，从第一天起，就会被贴上“出身低微”、“仰人鼻息”的标签，以后再想在后宫立威，将难如登天。
可怎么反击？
直接顶撞？那就是不敬太后，不懂礼数。
默不作声？那就是默认了她的说法，懦弱无能。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局。
就在林晚晚飞速思考着对策，准备组织语言进行反击时，她的目光习惯性地瞥向了那个一直“装睡”的男人。
她想看看，面对淑妃这种几乎是指着鼻子挑衅他皇权的行为，这位皇帝，会有什么反应。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林晚晚差点当场破功。
只见萧澈依旧是那副闭目养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仿佛完全没听到淑妃的话。
可他头顶上那个一直很安静的表情包，此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是一个巨大的、占据了整个屏幕的、画风极其粗糙的暴漫风格表情包。上面是一个龇牙咧嘴的熊猫头，配着一行又大又醒目的黑体字——
【这女人脑子不好使.jpg】
不仅如此，在这行大字的下面，还紧跟着冒出了一行带着浓浓吐槽意味的像素风小字。
【朕的恩典？朕同意了吗？】
“噗——”
林晚晚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笑喷。
她用尽了毕生的意志力，才强行忍住了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笑意。她死死地咬住下唇，肩膀因为憋笑而微微颤抖，在外人看来，倒像是被淑妃气得瑟瑟发抖。
但她的心，却在这一刻，彻底地、完全地放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
她瞬间就明白了。
这位淑妃，在皇帝的眼里，根本就不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对手。她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自作聪明、连当棋子都不够格的……纯粹的蠢货。
一个，彻头彻尾的“猪队友”。
皇帝对她，连生气的欲望都没有，只有纯粹的、看傻子一样的鄙视。
想通了这一点，林晚晚原本紧绷的心弦，彻底松弛了下来。
对付一个真正的聪明人，需要十二分的精神。
但对付一个自作聪明的蠢货，有时候，什么都不用做，就是最好的应对。因为你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反而会拉低自己的段位。
于是，林晚晚选择了沉默。
她只是垂着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敢怒不敢言的柔弱模样，眼圈微微泛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淑妃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是怕了自己，心中更加得意。在她看来，这个病恹恹的新皇后，不过是个空有其名的草包，根本不足为惧。
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乘胜追击，再说几句更尖酸刻薄的话来彰显自己的威风时，主位上的太后，却突然开口了。
“好了，采儿。”
太后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制止意味。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侄女，那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和……失望。
淑妃一愣，有些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句句都在维护姑母，为何姑母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但她不敢违逆太后的意思，只能悻悻地坐了回去，用眼角狠狠地剜了林晚晚一眼。
太后显然也对这个侄女画蛇添足的“表演”不甚满意。在她看来，这种低段位的挑衅，不仅没能成功打压到皇后，反而显得王家气量狭小，吃相难看。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决定还是由自己亲自来。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林晚晚身上，缓缓开口道：“采儿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皇后不要放在心上。不过，她有句话说的倒也没错……”
太后顿了顿，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她看着林晚晚，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后宫之中，最重要的，便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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