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凤钗风波”,最终以太后与贤妃的惨淡收场而告终。
自那日后,慈安宫便称病紧闭,而长春宫的苏锦绣也彻底成了后宫的笑柄,终日大门不出,昔日贤良淑德的完美假面碎了一地。坤宁宫的地位因此愈发超然,再无人敢小觑这位看似温婉的皇后娘娘分毫。而一场声势浩大的皇家秋猎,便是在这般后宫格局初定的微妙氛围下拉开了序幕。
京郊西山,皇家猎场。
秋风萧瑟,卷起漫天金黄的落叶,却吹不散此地的喧嚣与热烈。放眼望去,旌旗如林,迎风招展,五彩斑斓的旗帜上绣着张牙爪舞的龙凤图腾,在秋日的阳光下猎猎作响,彰显着帝国至高无上的威严。
数以千计的禁军甲胄鲜明,如钢铁长城般拱卫着猎场核心那片由无数顶明黄营帐组成的营地。号角声、战鼓声与人声鼎沸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雄浑壮阔的声浪,直冲云霄。
这便是大萧王朝一年一度的秋狝大典,一场集祭祀、阅兵、狩猎于一体的皇家盛事,更是彰显国力、震慑四方的政治舞台。
在万众瞩目的中心,最高大的御帐前方,林晚晚身着一身赤色金凤纹的紧袖骑装,头戴简约而贵重的珠冠,与身旁一袭玄色蛟龙劲装的萧澈并肩而立。她的出现,无疑是这场盛典中最亮丽的一抹色彩。经过坤宁宫几次风波的洗礼,如今的她早已褪去了初来乍到时的青涩与忐忑,眉宇间带着一股从容沉静的国母仪态,端庄而不失威严,温婉中又透着令人不敢小觑的锋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文武百官、王公宗亲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场面宏大而肃穆。林晚晚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心中却远不如表面这般波澜不惊。
这还是她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参与如此盛大的皇家庆典。这种身处权力之巅,受万人朝拜的感觉,既陌生又令人心旌摇曳。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萧澈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与生俱来、仿佛与这天地都融为一体的帝王气场。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便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是这片喧嚣猎场唯一的中心。
典礼的繁文缛节过后,便是宴饮与比试前的自由活动时间。王公大臣们纷纷上前,向帝后敬酒。
萧澈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面对着安亲王热情洋溢的祝酒词,他也只是淡淡地颔首,举杯示意,惜字如金:“皇叔有心了。”
那疏离的气场,让周围的气氛都仿佛冷了几分。
林晚晚娴熟地端着得体的微笑,扮演着温婉贤淑的皇后。然而,她的眼角余光却悄悄地瞥向了萧澈的头顶。
果不其然,在那张俊美冷酷的脸庞上方,正飘着一个像素风的动态表情包——一个卡通小人正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子,长长地叹着气,身边还配着一行闪烁的小字:【好无聊,想回去陪老婆.jpg】。
林晚晚差点没绷住嘴角的笑意。
这位陛下,人前人后还真是两副面孔。前一刻在坤宁宫里还因为她多准备了一件披风而念叨着“朕不冷”,下一刻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用表情包疯狂撒娇。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用杯沿的遮掩,将那抹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压了下去。这种只有她能看穿皇帝内心戏的秘密,是他们二人之间最独特的默契,也是这沉闷宫廷里最大的乐趣。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微微骚动起来,像是分开的水波,主动让出了一条道路。
一名身材异常魁梧高大的武将,身着厚重的山文甲,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如山,甲叶碰撞间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仿佛一头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猛虎,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煞气。
来人正是当朝的镇远大将军,魏骁。
他年约四十,一张饱经风霜的国字脸上,横着一道从眉骨延伸至嘴角的狰狞刀疤,更添了几分凶悍。他走到帝后面前三步之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末将魏骁,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魏将军平身。”萧澈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谢陛下!”魏骁站起身,他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飞快地扫了皇帝一眼,随即恭敬地垂下。
就是这一眼。
林晚晚的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她敏锐地察觉到,魏骁的眼神深处,隐藏着一种与他恭敬姿态截然不同的东西。那是一种审视,一种带着几分野性与不驯的审视,仿佛一头桀骜的孤狼,在打量着名义上的头领。虽然那情绪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林晚晚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这是一种本能的警惕,是一个现代灵魂在面对一个满身杀气的古代将军时,下意识的危机感知。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魏骁那双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上滑过,最终落在他腰间那柄古朴的战刀上。这个人,很危险。
萧澈似乎并未察觉,只是与他寒暄了几句军务,便让他退下了。
但林晚晚的心中,却因此生出了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她端着酒杯,环顾四周,试图将这股不安的源头找出来。
很快,她就发现了第二个不对劲的地方。
是那些禁军。
按理说,皇家秋狝,天子在此,防卫森严是理所应当。但眼前的景象,却远远超出了“森严”的范畴。猎场外围的禁军士兵,一个个都站得笔直如枪,面容紧绷,手始终紧紧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连那些前来助兴的伶人百官都不放过。
他们的姿态,不像是在为一场庆典守卫,更像是在面临一场即将爆发的血战。每一个士兵的身体都像一张拉满了弦的强弓,紧绷到了极致。
这太反常了。
喜庆的盛典,应该是自信而从容的守卫,是天子脚下不容侵犯的威严展示。而此刻这种草木皆兵的紧张感,与周围王公贵族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景象形成了极其诡异而刺眼的反差。
这空气中弥漫的,根本不是庆典的祥和,而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
林晚晚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终于明白,今天这场秋狝,恐怕远不止是一场庆典那么简单。这看似歌舞升平的表象之下,正涌动着不为人知的致命暗流。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贤妃苏锦绣,正安静地坐在一众妃嫔之中,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得体的微笑,仿佛一朵与世无争的白莲。自上次“凤钗风波”后,她安分了许多,今日也只是默默地陪坐着,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可林晚晚知道,毒蛇,永远不会变成无害的白兔。
就在这时,刚刚退下的镇远将军魏骁,正从苏锦绣所在的方向不远处经过,准备返回武将的席位。
他高大的身躯遮挡了大部分人的视线,动作看似寻常。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林晚晚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魏骁的头,对着不远处贤妃苏锦灸的方向,做了一个几不可察的颔首示意!
那动作快得如同幻影,若非她一直心存警惕,目光恰好锁定在那片区域,根本不可能发现。
而苏锦绣,依旧低眉顺眼地品着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轰的一声!
林晚晚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一道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她所有的猜测和不安,在这一刻,被这个微小至极的动作彻底引爆,串联成了一个让她手脚冰凉的恐怖可能!
那个眼神不驯的将军,这些气氛诡异的禁军,还有这个蛰伏已久的贤妃……
林晚晚端着酒杯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得体,眼中却已是一片惊涛骇浪。
后宫的手,已经伸到掌兵权的将军身上了?
今天这场盛大的皇家秋猎,究竟是庆典,还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猎杀帝王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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