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转眼又是一月。
江南之地,在大规模“以工代赈”的推动下,已经彻底摆脱了洪灾的阴影,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新的河堤坚如磐石,新的城镇拔地而起,百姓们安居乐业,脸上重新洋溢起了对未来的希望。
而京城,也因为这场远在千里之外的胜利,而进入了一种奇妙的、既平静又暗流汹涌的氛围之中。
摄政王萧远自那日吐血之后,便彻底称病不出,王府大门紧闭,仿佛已经彻底退出了权力的角逐。
而朝堂之上,皇帝萧澈的威望,却是如日中天。那些曾经左右摇摆的中间派官员,如今都成了“神策”最坚定的拥护者。整个朝堂,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政令通达的高效局面。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因为,有一件最核心、也最敏感的事情,至今悬而未决——那枚象征着后宫最高权力的凤印,依旧名义上,由称病不出的太后,“代掌”着。
这是一个无比尴尬,也无比微妙的局面。
皇后娘娘的功绩与声望,早已远远超越了历朝历代的任何一位国母。可她,却依旧不是后宫名正言顺的主人。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围绕着“凤印归位”的终极对决,迟早会到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点燃这场对决导火索的,既不是皇帝的圣旨,也不是大臣的奏请,而是一群来自千里之外的……普通百姓。
……
这一日,天朗气清。
京城南边的正门——朱雀门外,一大早便聚集起了黑压压的人群。
起初,守城的卫兵还以为是有乱民闹事,紧张得差点就要上报京畿衙门。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这些人非但没有任何闹事的意思,反而一个个神情肃穆,衣衫虽然陈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他们,足有数百人之多,为首的,是几位头发花白、德高望重的老者。他们的身后,则跟着一群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正无比珍重地,抬着一个被巨大的红绸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的神秘物件。
他们没有试图进城,只是在那宽阔的朱雀门外广场上,停了下来。
随即,在为首老者的带领下,这数百人,竟是齐刷刷地,朝着皇宫的方向,轰然跪倒在地!
这一跪,瞬间便引爆了整个朱雀门。
无数进出城的百姓,都被这奇异的景象所吸引,纷纷停下脚步,围了上来,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是哪个州府的?为何在此长跪?”
“看他们的口音,好像是……江南那边来的!”
“江南来的?莫非……他们就是被陛下和皇后娘娘救下的那些灾民?”
这个猜测一出,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骚动!
就在此时,那为首的老者,对着皇宫的方向,用一种充满了无尽感恩与敬意的、洪亮无比的声音,高声喊道:
“草民!江南苏州府陈家村里正陈望,率江南三州获救百姓代表三百七十二人,跋涉千里,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
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蕴含着千钧之力,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围观百姓的耳中。
真的是江南灾民!
人群彻底沸腾了!
那老者并未理会周围的喧嚣,他再次重重地,对着皇宫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
“我等此来,不为求官,不为求财!”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等带来的,唯有江南三州,三十七万获救百姓,最诚挚的感恩与叩谢!”
说罢,他对着身后的年轻人,沉声喝道:“起伞!”
“喏!”
那群年轻人齐声应喝,随即小心翼翼地,将那巨大的红绸布,缓缓揭开。
当绸布滑落的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里面包裹着的,竟是一柄巨大无比的华盖伞!
那伞,足有三丈之高,伞盖张开,怕是能容纳数十人。伞面,由上万块小小的、颜色各异的绸布,拼接而成,形成了一幅壮丽的“百鸟朝凤”图。
然而,真正让人震撼的,不是它的巨大与华美。
而是那伞面之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的……名字!以及那一个个鲜红的、触目惊心的……手印!
成千上万个名字,成千上万个手印,如同最繁密的星辰,布满了整个伞盖,汇成了一股磅礴无言,却又拥有着撼天动地之力的磅礴民意!
“此乃……万民伞!”
人群中,一位见多识广的老秀才,颤抖着声音,道出了此物的名讳。
“此伞,由我江南三十七万获救百姓,一人一笔,一人一印,耗时一月,方才制成!”那为首的老者,眼含热泪,高声喊道,“我等不携带任何金银,只抬着这柄万民伞,跋涉千里,来到京师!只为……”
他再次重重叩首,那声音,响彻云霄!
“……叩谢天子与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
轰!!!
整个朱雀门外,彻底沸腾了!
在场的京城百姓,虽然没有亲身经历那场天灾,但此刻,看着那柄承载着数十万感恩之心的巨大万民伞,看着那数百名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江南百姓,他们仿佛也感同身受!
一种强烈的、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与感动,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疯狂地涌动!
“陛下圣明!皇后仁德!”
不知是谁,第一个高喊出声。
随即,这呼声,便如同燎原的野火一般,瞬间点燃了整个广场!
“陛下圣明!皇后仁德!”
“皇后神女!泽被苍生!”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响彻云霄,仿佛要将天上的云彩,都震散开来!
……
与此同时,皇宫之内,金銮殿上。
早朝,正在进行。
负责京畿防务的兵马司指挥使,正满头大汗地,将朱雀门外那震撼人心的一幕,紧急上奏。
满朝文武,包括那些曾经对“神策”嗤之以鼻的摄政王党羽,此刻都听得是鸦雀无声,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动容。
他们习惯了冰冷的朝堂政治博弈,习惯了用权谋与利益来衡量一切。
可此刻,那来自民间的、最炙热、最纯粹的感恩与拥戴,如同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狠狠地,冲击着他们那颗早已麻木的心!
萧澈坐在龙椅之上,听着那从宫外隐隐约--传来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只觉得自己的眼眶,一阵阵地发热。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下丹陛,来到了金銮殿的门口。
透过那高大的殿门,他能清晰地看到,朱雀门的方向,那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巨大无比的万民伞!
那不是一柄伞。
那是人心!是天下!是他和晚晚,共同赢得的,最宝贵的财富!
而在高高的宫墙之上,一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林晚晚同样身着常服,静静地,凭栏远眺着这一切。
她看着那柄由她亲手缔造的“万民伞”,听着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皇后神女”,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比任何宫斗胜利,都要来得更为强烈、更为深刻的巨大成就感。
她知道,从今日起,她不再仅仅是那个依靠皇帝庇护的冲喜皇后。
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最坚实的根基——民心!
就在整个朝堂,都还沉浸在这股磅礴民意的巨大冲击之中时。
队列之中,一位须发皆白,身着太傅官服,素来在朝堂之上保持中立,德高望重的老者,缓缓地,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这位见证了三朝风雨,连摄政王都要敬他三分的老太傅,眼中,竟是泛起了浑浊的泪光。
他看着殿外那柄巨大的万民伞,又看了一眼龙椅之旁,那个身姿挺拔的年轻帝王。
随即,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对着龙椅的方向,缓缓地,撩起了自己的袍角。
在满朝文武那震惊无比的目光中,他,竟是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无比郑重的——跪拜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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