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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晨恼与禅机
第二天清晨，天光微亮，叶风在鸟鸣声中悠悠转醒。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放在床头的粗布衣衫，却摸了个空。
“嗯？”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乌黑的长发如同绸缎般披散下来，遮住了部分光洁的肌肤。他低头一看，自己只穿着贴身的白色里衣，昨晚明明叠好放在床头的干净外衫，竟不翼而飞了！
叶风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桃花眼眨了眨，闪过一丝了然和无奈。他撅起红润的嘴唇，带着刚睡醒的软糯鼻音，朝着空荡荡的屋子抱怨道：“司空叔叔！是不是你又偷我衣服了？快还给我！”
他话音落下，房梁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一个身影如同没有骨头般，轻飘飘地倒挂了下来，正对着叶风的脸。来人面容普通，一双眼睛却格外灵动，带着几分戏谑和玩世不恭，正是“偷王之王”司空摘星。
“嘿嘿，小风儿，醒啦？”司空摘星倒挂着，手里正拎着叶风那件失踪的粗布外衫，得意地晃了晃，“警觉性不行啊，我都进来转了三圈了你都没发现。”
叶风看着近在咫尺的司空摘星，也不害怕，只是气鼓鼓地伸手指着他：“司空叔叔！你每次都这样！快把衣服还我！我还要起床练功呢！” 他那带着睡意的娇嗔，毫无威慑力，反而像只炸毛的小奶猫，更加惹人想逗弄。
“还你，当然还你！”司空摘星嘻嘻一笑，手腕一抖，那件粗布外衫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精准地朝叶风兜头落下。“不过嘛，给你变个戏法！”
就在衣衫即将落到叶风头上的瞬间，司空摘星的手指极其隐秘地弹动了几下。叶风只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地接住落下的衣服，入手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不再是粗糙的布料，而是变得柔软、顺滑，还带着一丝凉意。
他低头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
手中哪还有什么粗布衣衫？分明是一件做工精致、质地轻盈的藕荷色罗裙！裙摆上还用银线绣着细碎的缠枝花纹，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这是……”叶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他拿着那件女裙，手足无措，抬头想找司空摘星算账，却发现房梁上早已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串逐渐远去的、得意的大笑声：“小风儿，试试合不合身！哈哈哈……”
“司空摘星！！！”叶风又羞又恼，对着空气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委屈和气愤。他看着手里这件明显是女子式样的罗裙，穿着吧，实在太过羞耻；不穿吧，难道要穿着里衣出门？
这么一闹，他原本因为昨天奇遇而不错的心情，顿时蒙上了一层阴霾，变得闷闷不乐起来。他气呼呼地将那件罗裙团成一团，塞到了床底下最角落，最终还是翻箱倒柜找出了另一套备用的、同样朴素的男装穿上。虽然穿好了衣服，但那股子被戏弄后的郁闷却挥之不去，小嘴撅得能挂上油瓶。
因为这点不高兴，他今天也不想按部就班地去山顶练功了，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他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溜达，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处平时很少涉足的、靠近后山禁地的区域。这里树木更加古老苍劲，气氛也显得格外幽静肃穆。
他正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发泄着对司空摘星的不满，忽然听到前方隐约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破空声，间或夹杂着某种浑厚低沉的呼吸韵律。他好奇地抬起头，循着声音走去，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出现了一小片林间空地。
空地上，一个身影正在缓缓施展一套拳法。那是一位老僧，面容古朴，看不出具体年岁，双耳垂肩，眼神澄澈如同初生的婴儿，却又深邃如同浩瀚星空。他身形并不高大，但每一个动作都仿佛与周围的山林融为一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慈悲之意。周身隐隐有淡金色的微光流转，仿佛佛陀降世。此人，正是禅宗初祖，达摩祖师。
叶风并不知道这位老僧是谁，只觉得这位爷爷打拳的样子好奇怪，动作看似缓慢简单，却又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和道理，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躲在竹林边悄悄观看。
达摩祖师此刻施展的，正是他面壁九年所悟的绝学雏形，蕴含无上武学至理与佛法禅机。他演练得极为专注，周身气机圆融流转。
然而，看着看着，叶风那双纯净的、尚未被任何武学框架束缚的桃花眼中，却浮现出一丝疑惑。他感觉老僧在某个转换衔接的细微之处，气息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虽然瞬间就过去了，但在他眼中，就像完美玉璧上的一道微瑕，格外显眼。这感觉，就如同昨日他看到黄裳的棋局一般，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
达摩祖师一套拳法打完，收势而立，周身金光内敛。他微微蹙眉，似乎也察觉到了方才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不谐，正在心中推演。
就在这时，叶风忍不住从竹林后探出身子，小声说道：“老爷爷……您……您刚才那一下，转身的时候，气好像……好像提得快了一点点点……”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纤细的手指比划着，试图模仿达摩祖师刚才的那个动作，但因为没看清，动作显得笨拙又可爱，“如果……如果这里慢那么一丝丝，像这样……然后再接下去，会不会……更顺一点？”
他说得含糊其辞，全凭感觉。然而，这话听在达摩祖师耳中，却不亚于惊雷炸响！
达摩祖师猛地转头，那双蕴含无穷智慧的眼睛瞬间落在叶风身上。他没有因为被一个陌生少年“指正”而恼怒，眼中反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依着叶风那笨拙比划和含糊描述所指向的意境，在脑中重新推演了一遍那个转换之处——将气息的提起放缓一丝，与下一个动作的发力更加圆融地契合……
轰！
仿佛一道闪电划破迷雾！困扰他许久的那个细微滞涩之处，竟然豁然贯通！整套拳法的气机在这一刻达到了真正的、完美无瑕的圆融流转！
达摩祖师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他忽然仰天发出一阵洪亮而畅快的大笑，笑声震得竹林叶片簌簌落下：“哈哈哈哈！妙！妙哉！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笑罢，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一脸懵懂、被他笑声吓得往后缩了缩的叶风。更让达摩祖师震惊的是，叶风似乎为了更清楚地说明，竟然下意识地、将他刚才施展的那套深奥拳法，从起手式开始，一招一式，分毫不差地复述了出来！而且，复述的版本，正是融入了叶风刚才那“一点点”建议之后的、更加完美的“修正版”！
虽然叶风只是形似，毫无内力根基，动作也软绵绵的毫无威力，但那动作轨迹、气息转换的节奏感，竟与他苦思冥想后的完美构想一般无二！
“天生慧根！佛缘深厚！”达摩祖师看着叶风，如同看着一块绝世璞玉，眼中充满了惊叹与喜悦。他走到叶风面前，身形高大的他需要微微俯身才能与叶风平视。
“小娃娃，你帮了老衲一个大忙。”达摩祖师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力量，带着抚平人心的奇异魔力，瞬间驱散了叶风因为被注视而产生的紧张和刚才残留的郁闷。
叶风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我……我就是瞎说的……老爷爷您别怪我乱看您练功就好。”
达摩祖师微微一笑，从宽大的僧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颜色古旧的册子，封面上用古朴的字体写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他将其递给叶风：“此物予你。闲暇时翻阅，静心凝神，可是好东西。”
叶风接过经书，触手只觉得纸张温润，他并不知道这看似普通的经书蕴含着怎样的无上智慧与武学至理（达摩祖师以《楞伽经》夹缝传《九阳》之典尚未发生，此《金刚经》乃其禅武本源之心得注解，珍贵无比），只当是一位和蔼老爷爷送的礼物，便乖巧地收下，甜甜一笑：“谢谢老爷爷！”
那笑容纯粹无邪，如同雨后初晴的阳光，照亮了这片幽静的林地。
达摩祖师含笑点头，不再多言，转身飘然而去，身形几个闪烁便消失在竹林深处。
叶风拿着那本《金刚经》，看了看天色，觉得心情莫名好了很多，之前被司空摘星戏弄的郁闷也烟消云散了。他将经书小心地揣进怀里，拍了拍，心想：“这位老爷爷人真好。” 然后便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这片日后他才会知道是何等殊胜的闭关之地。
怀揣着达摩亲赠的《金刚经》，叶风浑然不觉，自己这看似平凡又波澜不断的一天，再次为他本就迷雾重重的未来，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佛光普照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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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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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续）：剑冢无招
是夜，月华如水，透过简陋的窗棂洒在叶风恬静的睡颜上。他睡得正沉，体内悄然运转的纯阳真气与九阴基础，以及那杯“百草酿”残留的药力，仍在无声地滋养着他的经脉，让他睡得格外香甜，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阵轻微的颠簸和凛冽的夜风中悠悠转醒。甫一睁眼，他便愣住了。
眼前并非自己熟悉的那间小屋，而是一个巨大、空旷、透着苍古与寂寥之气的山洞。洞壁并非普通岩石，而是插满了形形色色的长剑！有的寒光闪闪，锋芒毕露；有的锈迹斑斑，古朴沉重；有的断成数截，诉说着曾经的惨烈；有的则完好无损，却沉寂如同死物。无数长剑林立，构成了一片冰冷的金属森林，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铁锈与尘埃的气息，更深处，则是一种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割灵魂的无形剑意！
这里，是独孤求败的剑冢！
叶风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堆干燥的茅草上，身上还盖着自己的薄被，显然是被人连人带被“搬”到了这里。他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那双在昏暗环境中依然流光溢彩的桃花眼里，带着初醒的朦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像一只误入猛兽巢穴的幼鹿。
“醒了？”
一个清冷平淡的声音在空旷的剑冢中响起，不带丝毫感情，却清晰地传入叶风耳中。
叶风循声望去，只见独孤求败那青袍瘦削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立于剑冢中央。他肩头站着那只神骏非凡的大雕，此刻，大雕锐利的目光也正落在叶风身上。
“独……独孤伯伯？”叶风裹紧了身上的薄被，小声叫道，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怯意，“我……我怎么在这里？”
独孤求败缓缓转过身，那双看透世情、凌厉如剑的目光落在叶风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但独孤求败并未解释为何将他带来，只是淡淡道：“小子，今日传你一套剑法。”
叶风一愣，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传他剑法？在这大半夜的？在这么个到处都是剑的古怪地方？
不等他细想，独孤求败继续说道：“这套剑法，没有任何名称，”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也没有任何招式。”
“没有名称？没有招式？” 叶风更加困惑了，那这还算剑法吗？他忍不住小声嘟囔，“那……那怎么学呀？”
独孤求败没有回答他这个幼稚的问题，只是朝旁边走了一步，露出了他身后地面上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你且看好了。”
话音落下，独孤求败甚至没有去取任何一柄剑冢中的剑。他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并指如剑！
下一刻，叶风只觉得整个剑冢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并无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也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闪耀。但叶风却清晰地感觉到，以独孤求败那两根手指为中心，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弥漫开来。那并非杀气，也非剑光，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存在感”，仿佛他站在那里，他手指所向，便是剑之终极，便是规则的显化！
独孤求败动了。
他的动作依旧看似缓慢、随意，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时而手指前刺，轨迹笔直如一，带着无坚不摧的决绝；时而手腕翻转，划出一道玄奥的圆弧，蕴含着无穷的变化与后招；时而手臂轻振，动作飘忽灵动，如清风拂柳，无迹可寻；时而又凝重如山岳，带着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磅礴大势！
没有固定的套路，没有连贯的姿势，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独立的，却又在冥冥之中相互关联，共同诠释着某种至高的道理。他时而如利剑般凌厉迅猛，时而如软剑般诡异多变，时而如重剑般大巧不工，时而又如木剑般平淡无奇，最终，归于那无剑无招、无滞无碍的“无”之境界。
叶风看得痴了。
他完全忘记了害怕，忘记了身处何地，甚至忘记了呼吸。他那双天生的桃花眼，此刻瞪得大大的，瞳孔中倒映着独孤求败那看似简单却蕴含至理的动作。他看不懂其中的精妙，更无法理解那深奥的剑意，但他有一种最纯粹、最直接的感受——美，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对”的感觉。
就好像，剑，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用的。不拘泥于形，不执着于招，随心所欲，意之所至，剑之所指。
他体内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纯阳真气与九阴基础，在这无形剑意的引动下，竟开始自行地、极其缓慢地沿着特定的路线微微流转，仿佛在与那无招的韵律产生着某种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独孤求败停了下来，并指如剑的手缓缓放下，周身那无形的剑意也瞬间收敛，仿佛从未出现过。
剑冢内恢复了死寂，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种令人心悸的锋锐感。
“看清楚了？”独孤求败的声音依旧平淡。
叶风如梦初醒，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努力地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每一个细节，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动作，此刻在他脑海中却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自行组合、演变。他下意识地，也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学着独孤求败的样子，并指如剑，然后，凭着那玄之又玄的感觉，笨拙地、缓慢地，向前轻轻一刺。
这一刺，软绵绵的，毫无力道，姿势也歪歪扭扭，与独孤求败那蕴含无上剑意的一指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但就在他手指刺出的瞬间，他体内那微弱的真气竟巧合地流转到了指尖，让他这一“刺”，隐隐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纯粹的“意”！虽然这丝意微弱得连一只蚊子都杀不死，但其本质，竟与独孤求败那无招剑意有着一丝相似！
一直静静站立的大雕，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带着些许惊讶的鸣叫。
独孤求败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动容。他看着叶风那笨拙却神意初具的一“刺”，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记住这种感觉。”独孤求败淡淡道，“忘掉你所看到的动作。剑，在你心中，不在你手中，更不在那些固定的条条框框里。”
叶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收回手指，心里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悄悄种下了一颗种子。
“回去吧。”独孤求败转过身，不再看他。
叶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里衣，裹着薄被，在这冰冷的剑冢里。他连忙站起身，抱着被子，对着独孤求败的背影恭敬地行了一礼：“谢谢独孤伯伯。”
然后，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就在这时，那只大雕走了过来，用喙轻轻啄了啄他的衣角，然后示意他跟上。叶风乖乖地跟着大雕，走出了剑冢，发现外面月明星稀，竟然离自己住的小院并不算太远。大雕将他送到院门口，低鸣一声，便振翅飞回了剑冢方向。
叶风站在院门口，回头望了望剑冢那黑黢黢的洞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心中充满了不真实感。
这一夜，他于沉睡中被带入剑冢，得传了一套没有名称、没有招式的“剑法”。他并不知道，这看似空无的传授，实则是一场天大的造化，是无数剑客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剑道真谛启蒙。
怀揣着这无形的“剑法”，叶风裹紧被子，悄悄地溜回了自己的小屋。躺在熟悉的床上，他久久无法入睡，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独孤求败那看似随意却直指本源的动作，以及那句“剑在你心中”。
今夜之后，少年叶风的身上，除了道家的纯阳、九阴的根基，佛门的《金刚经》，又悄然烙印上了一丝孤独求败的无上剑意。
这无名村的夜，依旧静谧。但少年体内的世界，却已开始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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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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