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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风大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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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刀照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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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独酌,祭奠亡魂**

敦煌城外的戈壁滩,在夜幕下褪去了白日的酷热,只余下刺骨的凉意和无垠的寂静。一轮孤月悬于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映照着嶙峋的怪石和起伏的沙丘。

一块相对平整、被风沙打磨得光滑的巨石旁,叶风静静地坐着。他面前的地上,散乱地倒着几个空了的粗陶酒瓶,瓶口还残留着浓烈劣质酒浆的气息。空气中,除了戈壁固有的干燥尘土味,还混杂着酒气和那缕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不去的奇异幽香。

下午,他辗转寻到了这片远离尘嚣的戈壁。没有香烛纸钱,只有这几瓶在敦煌城里能找到的最烈的酒。他默默地对着西方——那是记忆中神刀堂覆灭之地的方向——将一瓶又一瓶辛辣的液体倾洒在冰冷的沙砾上。酒液迅速渗入沙土,只留下深色的印记,如同干涸的血泪。

“师傅…”他低声呢喃,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中显得格外微弱,带着一丝平日里绝不会显露的疲惫和脆弱。今天是白天羽的祭日。那个将他从弃婴堆里捡起,授他绝世刀法,视如己出的男人。那个在神刀堂覆灭之夜,以一人之力断后,为他撕开一条血路的男人。

叶风仰头,将瓶中最后一点残酒灌入喉中。灼热的液体烧灼着食道,带来短暂的麻痹感,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冰冷和孤寂。他不能回去,不能去师傅埋骨的那片焦土祭扫。那里是风暴的中心,是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地方,他不能暴露,更不能让师傅死后还因他而不得安宁。

所以,只能在这千里之外的荒凉戈壁,以酒为祭,以月为灯。

酒意渐渐上涌,混合着深沉的疲惫。叶风将空瓶随意放在脚边,和之前的几个作伴。他蜷缩着身体,侧卧在那块冰冷的巨石上,闭上了眼睛。宽大的旧白袍裹着他单薄的身躯,在月光下像一只折翼的孤鸟。他试图入睡,让这漫长而沉重的一天结束。

**飞蛾扰梦,不速之客**

然而,戈壁的夜晚并不平静。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几只灰扑扑的飞蛾,执着地围绕着叶风,翅膀扇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不断撞击着他的脸颊和脖颈。更有恼人的蚊蚋,在耳边嘤嘤作响,寻找着下口的机会。

叶风本就浅眠,加上心事重重,很快就被这些恼人的小东西扰得心烦意乱。他皱了皱眉,浓密如蝶翼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不耐烦地睁开了眼。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没有了白日的冰冷锐利,只剩下被扰醒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清冷的月光下迅速消散。他刚站起身,准备活动一下驱散睡意和蚊虫。

就在这时!

“哎哟!”一声短促的惊呼伴随着沉重的甲胄摩擦声和踉跄的脚步声,猛地从巨石后方传来!

叶风反应极快,但来人冲出的角度和速度都太过突然,加上他刚起身还有些微醺的迟钝——一个穿着略显笨重、沾满尘土和草屑的皮甲身影,如同失控的滚石,直直地从巨石侧后方的阴影里冲了出来!

来人显然也完全没料到巨石后面有人,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平衡,带着巨大的冲势,结结实实地、毫无缓冲地一头撞进了叶风的怀里!

“砰!”一声闷响。

叶风被撞得一个趔趄,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而那个撞入他怀里的人,则如同撞上了一堵带着奇异香气的软墙,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抱住了叶风纤细的腰身才没有摔倒。

**怀中憨狼,一见倾心**

一股浓烈的汗味、尘土味和年轻男子特有的气息瞬间冲入叶风的鼻腔。他低头看去。

撞进他怀里的,是一个少年。年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和长途跋涉的疲惫。他身上的皮甲样式有些奇特,肩甲处似乎有狼头的徽记,制式与虎贲军截然不同。少年此刻正仰着头,脸上满是惊愕和迷茫,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像戈壁夜空中的星星,带着一种野性未驯却又懵懂天真的光芒,直勾勾地看着叶风近在咫尺的脸。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少年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幽香包裹了自己。怀中的人身体异常柔软,隔着粗糙的皮甲都能感觉到那份不可思议的纤细。而当他的目光触及那张在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如同月宫仙子下凡的脸庞时,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即便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淡淡的酒气,也丝毫无法掩盖那份震撼人心的绝色。少年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然后疯狂地跳动起来,脸颊也迅速变得滚烫。

叶风看着怀里的少年。对方眼中的震惊、迷茫,以及迅速升腾起的、毫不掩饰的惊艳和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他都看得分明。少年脸上带着戈壁的风霜和赶路的尘土,但那双眼睛里的纯粹和那股子像小狼崽般的莽撞憨直,却让他心中微微一动。这些年,他见过太多城府深沉、尔虞我诈的面孔,也见过太多在绝望中扭曲的灵魂。眼前这个迷路的、穿着敌对门派铠甲的少年,眼神却干净得像戈壁的泉水,带着一股未经世事的憨劲。

在叶风眼里,这确实只是个莽撞的孩子。尽管他自己的年龄也才堪堪过了十八,但那些一夜之间门派倾覆、至亲惨死、从云端坠入泥泞的经历,早已将他打磨得心如古井,远超同龄人的沧桑。他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包容,没有立刻推开这个莽撞的少年。

**酒香愁绪,憨狼许诺**

少年终于回过神来,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抱着叶风腰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姑、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迷路了,天太黑,没、没看见你在这里!”

他慌乱地解释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叶风脚边那几个东倒西歪的空酒瓶吸引。再看看叶风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甚至有些破旧的白色布袍,孤身一人在这荒凉的月下戈壁,少年那简单直接的思维立刻勾勒出一个“借酒消愁”的落难美人形象。

“姑、姑娘,你……你一个人在这里?”少年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里充满了关切,“还、还喝了这么多酒?是不是……遇到什么特别难过的事情了?”他那双像小狼般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作伪的同情和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叶风看着少年那副既紧张又真诚的模样,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也许是酒意未消,也许是这月下荒原的孤寂,也许是少年眼中那份纯粹的关切触动了他心底深埋的疲惫。他忽然觉得,对着这样一个萍水相逢、心思单纯的少年,说一说也无妨。就当……讲个故事吧。

他微微侧过身,目光投向遥远的西方天际,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在寂静的戈壁中缓缓流淌:

“难过?也算不上。只是……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的祭日。”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我出生时,就因为这副不男不女的相貌,被视为不祥。父母将我扔在荒野,任我自生自灭。”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是师傅捡到了我,把我当亲生儿子一样养大,教我武功,护我周全。”

少年的心揪紧了,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可是……”叶风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被人害死了。就在我眼前。整个门派,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他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只有我活了下来。是我自己这么认为的。或许,是师傅用命换来的。”他指了指地上的空瓶,“今天,是他的祭日。我不能回去看他,只能在这里,敬他几杯薄酒。”

故事讲完,空气仿佛更加安静了。只有风吹过砂砾的细微声响。

少年听完,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从未听过如此悲惨又令人心碎的故事!眼前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身世竟如此坎坷,还背负着血海深仇!强烈的保护欲混合着少年人初萌的情愫,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膛,压过了所有的羞涩和理智。

他猛地挺直了胸膛,拍着自己沾满尘土的胸甲,发出“砰砰”的闷响,眼神灼灼,带着一股狼崽般的执拗和憨直的认真,大声说道:

“姑、姑娘!你别难过!以后……以后我保护你!我是鄯善苍狼门的大弟子,我叫小狼!”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号,脸上满是自豪,“你等着!等我功夫练成了,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我就……我就来娶你!我小狼说话算话!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我……我替你报仇!”

这番突如其来的、带着十足憨劲的豪言壮语,让叶风都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认真、眼神亮得惊人的少年郎,那副急于表现、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的模样,与这肃杀荒凉的戈壁夜色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股奇异的……鲜活。

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在叶风如冰封湖面般的眼底飞快掠过。他忽然觉得有些有趣。这个叫小狼的傻小子,憨得像块石头,却莽撞得可爱。娶他?保护他?替他报仇?真是……天真得可笑,却也纯粹得让人不忍心戳破。

罢了,就当是这寂寥祭奠之夜的一个小小玩笑吧。一个……安抚这只迷路小狼崽的玩笑。

叶风看着小狼那紧张又期待的眼神,在少年屏住呼吸的注视下,轻轻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极小,却清晰无比。

“嗯。”

一个字,轻飘飘地落在夜风里。

小狼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承诺!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语无伦次:“真、真的?!姑、姑娘!你答应了?!你等着!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我这就回去好好练功!”他生怕叶风反悔似的,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这月光下的绝世容颜刻进心里,然后猛地转身,带着一股打了鸡血般的兴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他认定的某个方向(虽然大概率还是错的),跌跌撞撞却又无比坚定地跑进了戈壁的夜色深处,很快便消失在嶙峋的石影之中。

叶风站在原地,看着小狼消失的方向,夜风吹动他雪白的衣袂。空气中,少年留下的汗味和尘土味很快被风吹散,只剩下酒气和他自身的幽香。

他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浅淡、意味不明的弧度。

傻小子。

**茶摊惊雷**

天蒙蒙亮,带着戈壁夜寒的湿气,叶风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敦煌城残破的城门口。昨夜的混乱与血腥似乎已被新的一天暂时掩盖,但空气中仍残留着硝烟和焦糊的味道,街角巷尾也多了些无人收敛的尸体和散落的兵刃。城中百姓大多门窗紧闭,只有少数胆大的摊贩早早支起了铺子,脸上犹带着惊惶。

叶风对这些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城门附近一个支着破旧油布棚子的简陋茶摊。摊主是个愁眉苦脸的老头,正用袖子擦拭着油腻的桌子。几张同样破旧的条凳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早起赶路的行商和本地闲汉,正压低声音议论着什么,神色间既有恐惧,又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

叶风在角落一张空桌坐下,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茶汤浑浊,飘着几片粗大的茶叶梗,他并不在意,只是静静听着周围的议论。昨夜魔教溃逃的余波显然还在发酵,但很快,另一个更具爆炸性的消息钻入了他的耳中。

“…听说了吗?万马堂!关东万马堂,完了!”一个满脸风霜的行商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

“啥?万马堂?那个马空群?”旁边一个本地闲汉瞪大了眼,“那可是跺跺脚关东都要抖三抖的大豪强啊!怎么说没就没了?”

“千真万确!”另一个行商凑过来,唾沫横飞,“消息从关东快马加鞭传过来的!说是就在前些日子,万马堂让人给挑了!连根拔起!马空群那个老畜生,据说…据说死得那叫一个惨啊!”

“谁干的?这么大能耐?”有人追问。

“嘿!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第一个行商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显兴奋,“白天羽!神刀堂白天羽的后人!”

“轰——!”

叶风端着粗陶茶碗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碗中浑浊的茶汤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他低垂的眼睫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骤然收缩,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

白天羽…的后人?!

师傅的后人?!!

这怎么可能?!那场惨烈的大战,神刀堂上下数百口,连同襁褓中的婴儿,不是都……都葬身火海了吗?是他亲眼所见!是他亲手埋葬了能找到的每一具焦尸!是他自己,是那场大火中唯一的幸存者!他一直这么认为!这血海深仇,这无尽的孤寂,只有他一人背负!

难道是……

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遗忘在记忆最深处的碎片,猛地炸开!那是他重伤昏迷前,意识模糊之际,耳边似乎……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婴儿啼哭?紧接着是混乱的脚步声,有人焦急地低吼“快!带上孩子!走!”……然后便是彻底的黑暗。

当时他以为那是濒死的幻觉,是大脑在剧痛和绝望中的扭曲。难道……难道那不是幻觉?!难道真的有人,在最后关头,从火海中抱走了一个婴儿?!

师傅的……亲生骨血?!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一种混杂着极度震惊、难以置信、狂喜、以及一丝被隐瞒的刺痛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握着茶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白天羽的后人?叫什么?”叶风开口了,声音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紧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茶摊上所有的窃窃私语。

那几个议论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冰冷质感的悦耳声音问得一怔,齐齐转头看向角落里的白衣“女子”。当看清叶风的容貌时,几人眼中都闪过惊艳和一丝畏惧。昨夜魔教攻城、神秘“美人”的传闻虽未大范围传开,但叶风那绝世容颜和生人勿近的气场,依旧让这几个普通人感到莫名的压力。

“好、好像叫……傅红雪?”那个消息灵通的行商有些结巴地回答,“对,是叫傅红雪!听说是个用刀的狠角色!就是他,亲手用快刀斩下了马空群那老狗的头颅!为白天羽报了血海深仇!真是大快人心!”

傅红雪!

这个名字如同烙印,瞬间刻进了叶风的心底!

“他现在在哪?”叶风的声音更加急切,那冰冷的平静几乎维持不住。他需要找到他!立刻!马上!他要亲眼确认!他要问问那个被抱走的孩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他要知道一切!

“呃……听、听说,他报完仇后,往西边去了。”另一个闲汉接口道,努力回忆着听来的消息,“好像……好像有人在凤凰集那边见过他!对,就是凤凰集!离咱们这儿不算太远,也就……三十里左右?”

凤凰集!三十里!

叶风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桌上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粗茶被他起身的动作带倒,“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粗陶碗碎裂,浑浊的茶汤溅湿了地面。

他却看都没看一眼。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情绪,都瞬间凝聚成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急迫的目标——凤凰集!找到傅红雪!

“多谢。”叶风丢下两个字,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急切。他不再看茶摊上那几个目瞪口呆的人,转身,雪白的衣袂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大步流星地朝着城外,朝着凤凰集的方向,疾步而去。步伐看似依旧从容,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归心似箭的迫切。

那缕奇异的幽香,随着他离去的背影,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迅速飘散。

茶摊上的几人面面相觑,看着地上碎裂的茶碗和迅速消失在城门方向的白影。

“这……这位姑娘……怎么听到傅红雪的消息,反应这么大?”一个闲汉喃喃道。

“谁知道呢……也许是白天羽的旧识?或者……也跟那血海深仇有关?”行商猜测着,摇摇头,“都是些惹不起的人物啊……走了走了,这茶,喝得心慌。”

他们收拾起碎碗,继续着自己的营生,却不知刚才离开的那位白衣“女子”,正带着足以颠覆他过往十八年认知的真相和急迫的心情,奔向三十里外那个名叫凤凰集的地方,奔向那个与他命运紧紧纠缠的名字——傅红雪。

### **十月三十,夜,凤凰集**

残月如钩,寒鸦枯枝。

曾经车马喧阗的凤凰集,如今已成死镇。朽木招牌在风中吱呀摇晃,石板缝间蔓草横生,弥散着铁锈与腐土混杂的气息。叶风的白靴踏过满地枯叶,足音在空巷中荡出回响,幽香如丝缕渗入夜雾——直至街角阴影中,一道嶙峋身影扼住他的视线。

#### **跛足·刀客·死寂**

那人斜倚断墙,身形瘦削如刀劈枯竹。黑袍下摆沾满泥泞,左腿僵直如铁,唯右膝微曲支撑全身重量——每一步挪移皆牵动肩背筋肉绷紧,似负千钧。他手中紧握一柄旧刀:刀鞘黑如深渊,刀柄缠着褪色麻布,仿佛与骨节凸起的手掌熔铸一体。

叶风瞳孔骤缩。

——这跛子竟是傅红雪!与茶摊传言中“快刀斩仇”的悍勇形象判若云泥。更令他心悸的是那双眼睛:寒潭般死寂,倒映着荒墟月色,却无半分波澜,仿佛早已被仇恨淬成顽铁。

#### **蔷薇剑破夜**

“嗤!”

一道绯红流光倏然撕裂夜幕!

紫衣人自檐角翻落,剑尖斜挑,九朵精钢蔷薇在刃上绽放,寒芒吞吐如蛇信——正是燕南飞!他笑声清越如击玉罄,字字淬毒:

“傅红雪,你躲到这鬼地方,是怕公子羽的‘天命帖’,还是怕自己这条残腿撑不到复仇那天?”

傅红雪未语。

左手拇指缓缓推刀出鞘三寸,露出的刀锋竟泛着海渊般的暗蓝。整个凤凰集的空气随之凝滞,枯叶悬停半空,燕南飞剑上蔷薇竟无风自颤!

#### **叶风的抉择**

叶风指节扣上腰间黑刀,血脉中神刀堂的烙印灼烫翻涌。眼前跛者确是师父血脉,可这垂死孤狼般的姿态,与想象中“白天羽后人”的飒沓英姿天差地别。

正当燕南飞剑势将倾之际——

“叮!”

一枚石子撞上蔷薇剑脊,火星迸溅如血泪!

叶风立于十步外,白衣在夜风中猎猎飞扬。幽香如网缚住杀机,他看向傅红雪,声线冷澈似雪崩:

“他的命是我的。你若碰他,我先断你执剑之手。”

燕南飞眯眼打量这绝色“女子”,蓦然狂笑:“有趣!傅红雪,你何时多了个红颜……”

话音未落,傅红雪的刀已完全出鞘!

没有光华,没有风声。

只见燕南飞鬓边一缕断发飘落,颊上血痕细如发丝。快!快过月移影动,快过神哭鬼泣!这一刀斩的并非血肉,而是“不可敌”的烙印。

皓月当空,凤凰集残垣断壁的轮廓在清冷月色下如同巨兽的骸骨。叶风隐于半塌的客栈二楼阴影中,雪白的衣袍仿佛吸收了所有月光,幽香在夜风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又被浓重的血腥与焦土气息吞没。他的目光,如同黑曜石打磨的镜面,稳稳映照着下方空巷中对峙的两人——跛足的黑袍刀客,与那柄映着惨绿鬼火、绽放着九朵精钢蔷薇的长剑主人。

### **刀光裂夜,血脉的震颤**

当燕南飞的蔷薇剑撕裂夜幕,毒蛇般刺向傅红雪咽喉的刹那,叶风按在腰间黑刀刀柄上的指节,倏然收紧!

**不是因那剑的歹毒,而是因那跛足少年推刀的动作。**

傅红雪的左手拇指,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烙印在叶风骨髓深处的姿态,缓缓顶开了那柄漆黑如墨的刀鞘。仅仅三寸,露出的刀锋在跳跃的绿火下泛着深海般的暗蓝幽光。一股无形的、冰冷而磅礴的“势”骤然弥散,仿佛连时间都为之粘稠。枯叶悬停,尘埃凝固,燕南飞剑尖的蔷薇花瓣竟无风自颤,发出细微的嗡鸣。

**灭绝十字刀·起手式·“凝渊”!**

叶风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激荡起无声的惊雷。传言非虚!这绝非模仿,而是刻入血脉、融入骨髓的神刀堂嫡传!每一个细微的发力角度,每一寸肌肉的紧绷轨迹,都与当年白天羽在月下向他演示时别无二致!

**“师弟……”** 这个词在叶风冰冷的胸腔里无声地炸开,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楚与确认。眼前这个跛足、阴郁、死寂得如同枯井的少年,竟真的是师傅留在这世上的另一滴骨血!他比自己小三岁,不过十五六的年纪,那单薄肩膀扛起的,却是比自己当年更沉重、更扭曲的复仇枷锁——被当作复仇工具养大,活在花白凤编织的血色谎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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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观者的刀鞘:无声的抉择**

燕南飞轻佻而恶毒的话语在死寂中格外刺耳:“……还是怕自己这条残腿撑不到复仇那天?” 蔷薇剑的寒芒吞吐,杀机一触即发。

叶风的手依旧按在黑刀之上,指腹感受着刀柄缠麻布粗糙的纹理,如同触摸着过往。他天生性情冷寂,十八年血火淬炼,更让他深谙“独善其身”的生存法则。他人的恩怨情仇,于他不过尘埃。他本可转身离去,任由这出“兄弟阋墙”或“仇杀喋血”的戏码在荒镇落幕。

**然而,那柄漆黑的“灭绝十字刀”,那烙印着神刀堂魂灵的刀法,将他牢牢钉在了原地。** 这不再是无干的路人,这是白天羽的血脉,是他叶风在这苍茫世间,仅存的、与“根”相连的羁绊。

“不如就做个旁观者,在关键的时候……帮他一把。” 这个念头清晰而冷静地浮现在叶风脑海。他无意介入傅红雪既定的复仇之路,更无意此刻现身相认——傅红雪眼中那被仇恨淬炼得近乎纯粹的冰冷与偏执,让叶风明白,任何“温情”的打扰都可能是致命的干扰,甚至引发不可控的癫狂(傅红雪身患癫痫之症)。他选择成为影子,成为悬在燕南飞头顶、一道无声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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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指惊鸿:界限的警告**

就在燕南飞剑势将倾,绯红流光即将吞噬那抹孤绝黑影的千钧一发!

“叮——!”

一声清脆到刺破死寂的金石交鸣乍响!一点灰影以超越目力的速度,精准无比地撞在蔷薇剑最脆弱的剑脊节点!火星迸溅如血泪,燕南飞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震荡之力顺剑身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酝酿的绝杀剑势骤然溃散!

他惊怒交加地霍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十步外残楼阴影处。

叶风不知何时已立于断墙之上。夜风鼓荡着他宽大的雪白衣袍,猎猎作响,仿佛月下绽放的优昙。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容颜在阴影与月色交织下,一半是惊心动魄的绝美,一半是深不见底的冰寒。空气中那奇异的幽香陡然变得浓郁,如同无形的丝网,缠绕上燕南飞的心神,带来一丝莫名的寒意与压迫。

**“他的命,是我的。”** 叶风的声音响起,不高,却似极北寒冰相互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冷澈,清晰地穿透夜风,砸在燕南飞耳中,“你若碰他,我先断你执剑之手。”

这并非宣告归属,而是划下一条不容逾越的界限——傅红雪的生死,轮不到你燕南飞来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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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神的回应:沉默的尊严**

燕南飞眯起眼,打量着这突然出现的绝世“佳人”,惊疑不定中竟生出一丝荒谬的玩味:“有趣!傅红雪,你何时多了个红颜……”

“知己”二字尚未出口!

没有光华暴涨,没有雷霆万钧的刀啸!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从虚无中诞生的“黑线”!

快!快到超越了燕南飞思维的极限!快到叶风幽深的瞳孔中也掠过一丝激赏!

傅红雪的刀,在话音未落的瞬间,已完全出鞘、挥斩、归鞘!一气呵成,宛如月移影动般自然。

燕南飞鬓角一缕精心梳理的发丝,无声无息地飘落。他白皙的脸颊上,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缓缓浮现,渗出细微的血珠。

这一刀,斩的不是头颅,而是燕南飞的傲慢与“不败”的假象。这是傅红雪的回答——用刀,而非言语。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红颜”庇护,即使是这神秘的白衣人。他的尊严,他的路,他自己用刀来证明!

燕南飞脸上的玩味瞬间冻结,化为羞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骇然。他死死盯着傅红雪,又狠狠剜了一眼断墙上遗世独立的叶风,最终化作一声压抑的冷哼,紫影一闪,如同受惊的夜枭,消失在重重屋脊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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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月下的守望:复仇之后的迷惘**

绿火渐熄,死寂重新笼罩凤凰集。傅红雪仿佛未曾动过,依旧斜倚着断墙,左手紧握着那柄漆黑的刀,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跛足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在清冷月色下拉出一道扭曲而孤绝的影子。他死寂的目光投向无垠的黑暗,那里是公子羽的阴影,是他复仇的终点,或许……也是他生命的终点?

叶风依旧立于断墙之上,无声地注视着下方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却又无比陌生的“师弟”。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确认**(刀法传承,身份无疑)。

**痛惜**(如此年轻,背负如此沉重枷锁,身体与心灵皆伤痕累累)。

**忧虑**(大仇得报之后呢?这被仇恨彻底填满的灵魂,该归于何处?像师傅一样,最终湮灭于阴谋与厮杀?)。

傅红雪为何会出现在这被血洗的凤凰集?是追杀线索?是公子羽“天命帖”的驱赶?还是……复仇之路上的又一个陷阱?叶风无从知晓,也无意此刻探究。

他缓缓松开紧握黑刀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起的青白渐渐褪去。他做出了选择:做一个沉默的守望者。像一块藏在暗处的磐石,像一道悬在深渊之上的月光。他不会干涉傅红雪挥向仇敌的刀锋,但会在那跛足的身影真正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前,在他被燕南飞之流或更可怕的阴谋彻底吞噬时,伸出自己的手,或者……挥出自己的刀。

月光将叶风的身影拉得很长,与他脚下傅红雪那道孤绝的影子,在废墟之上短暂地交错,又各自延伸向不同的黑暗。一个背负着沉重的过往选择旁观守护,一个怀揣着燃烧的仇恨走向未知的终局。凤凰集的夜,因这两道影子,显得更加深邃莫测。叶风的身影如同融入月色的幽魂,悄然隐入更深的黑暗,只有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奇异幽香,证明他曾来过,并将……继续守望。

**三年后·神刀堂旧址·寒夜祭奠**

夜,深沉如墨。寒风卷过神刀堂旧址的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如同无数亡魂的低泣。焦黑的梁木斜插在瓦砾堆中,被烧得只剩半截的槐树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怪影。空气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焦土味和死亡的气息。

在废墟中央,一块被风沙侵蚀得字迹模糊、仅能勉强辨认出“神刀堂”半截残碑前,一道白衣身影静立。正是叶风。他手中捧着一坛烈酒,面色沉凝如水,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在清冷的月光下,倒映着满目疮痍的故地,深藏着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悲怆。

“师傅,三年了。”叶风的声音低沉,在这死寂的废墟中清晰可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万马堂已灭,马空群伏诛。红雪他……做得很好。”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无垠的黑暗,“只是,他心中的恨,似乎并未随之消散,反而……更沉了。弟子无能,未能护他周全,也未能解他心结。”

他缓缓将酒坛倾斜,清冽的酒液如同银线,汩汩洒落在冰冷的焦土上,渗入那埋葬着无数忠魂的土地。

“弟子今日来此,一为祭奠您和诸位同门英灵,二为……”他话音未落,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轻盈而稳定,并非一人。

叶风身形微动,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隐入一堵半塌的断墙后,仅余一线目光投向声音来处。那缕奇异的幽香也随之收敛,仿佛从未出现过。

两道身影踏着月光走入废墟。走在前面的青年男子,身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面容俊朗,嘴角似乎天生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却明亮而温暖,如同春日暖阳。他身边跟着一个明艳活泼的红衣少女,眉眼灵动,好奇地打量着这片阴森的废墟,正是叶开与丁灵琳。

两人径直走向叶风刚刚祭奠过的残碑前。

“爹……”叶开看着那半截残碑,脸上的笑容收敛了,眼神变得复杂而沉重。他伸出手,轻轻拂去碑上厚厚的灰尘,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我和灵琳来看您了。”

**轰——!**

如同惊雷在叶风脑中炸响!他隐在暗处的身体猛地一僵!

爹?!

叶开称呼白天羽……为爹?!

那傅红雪是谁?!那个背负着“白天羽之子”的身份,在仇恨地狱中挣扎了十几年,最终手刃仇敌的傅红雪……又是谁的孩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叶风的心脏!他感觉自己过往的认知如同脚下的焦土般寸寸碎裂!他亲眼看着傅红雪使出神刀堂嫡传的刀法,他深信那是师傅的血脉!可眼前这个阳光般温暖的青年,却亲口唤师傅为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那场大火,那声婴儿的啼哭,那被抱走的“孩子”……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花白凤……她到底做了什么?!

叶风的心绪剧烈翻涌,呼吸都变得有些紊乱。那缕收敛的幽香,因他心境的剧烈波动,再次不受控制地逸散了一丝出来,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优昙。

“谁?!”叶开的耳朵极其敏锐,几乎是瞬间便捕捉到了这缕异香和极其细微的呼吸变化!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精准地锁定了叶风藏身的断墙阴影!

“出来!”叶开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同时右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虽是小李飞刀传人,但叶开也习刀)。丁灵琳也立刻警觉起来,手握剑柄,俏脸紧绷。

叶风知道藏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平静。他从断墙的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雪白的衣袍在寒风中轻轻拂动,月光勾勒出他惊心动魄的侧脸轮廓。

“哇!”丁灵琳看清叶风容貌的瞬间,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大眼睛里满是惊艳,“好……好漂亮的姐姐!”

叶开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艳,但更多的是审视与疑惑。眼前这“女子”孤身一人深夜出现在神刀堂废墟,气质清冷绝尘,绝非寻常之辈。他松开按刀的手,抱拳道:“姑娘勿怪,在下叶开,与师妹丁灵琳途经此地,惊扰了姑娘。不知姑娘深夜在此,所为何事?”他语气客气,目光却锐利如鹰,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出线索。

叶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叶开和丁灵琳,最后落在叶开那张与白天羽有几分神似的年轻脸庞上。他心中那荒谬而冰冷的真相感越来越清晰。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泠悦耳,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寒,清晰地穿透夜风:

“我不是姑娘。”他顿了顿,看着叶开瞬间变得惊愕的眼神,一字一句地道:

“我是神刀堂堂主白天羽,亲传的大弟子,叶风。”

**叶风!**

这个名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叶开心头!他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恍然!

他想起来了!师父李寻欢在提及父亲白天羽的往事时,曾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说过:“你父亲他……曾经收过一个徒弟,名唤叶风。此子天赋卓绝,更难得的是心性坚韧,可惜……天生男身女相,容姿绝世。神刀堂覆灭后,便不知所踪,江湖中再无音讯……”

男身女相!亲传大弟子!叶风!

所有的线索瞬间在叶开脑中串联起来!眼前这个清冷绝艳、自称叶风的白衣人,竟然就是父亲当年唯一的入室弟子!自己的……师兄?!

叶开看着叶风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孤寂与沧桑的黑眸,再看看这片埋葬了父亲和无数神刀堂英烈的焦土,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惊讶,有好奇,有对同门师兄的亲近感,更有一丝对那段惨烈过往的沉重感。

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突然出现的、如此特殊的“师兄”。丁灵琳更是惊讶地捂住了小嘴,看看叶风,又看看叶开,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浓浓的好奇。

寒风吹过废墟,卷起几片枯叶。残碑前,白衣如雪的叶风,蓝衫俊朗的叶开,红衣明艳的丁灵琳,三人相对而立。一个身负血仇、孤寂半生,一个阳光温暖、身世成谜,一个天真烂漫、不明就里。神刀堂过往的阴影、身世的谜团、以及未来可能交织的命运,在这片死寂的焦土之上,悄然拉开了序幕。叶风抛出的身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寒夜未央,憨狼赴约**

叶开和丁灵琳还沉浸在“叶风是师兄”这个爆炸性消息带来的冲击中,正试图消化这复杂的身份与神刀堂的沉重过往。叶风本人更是心乱如麻,傅红雪身份的真相、叶开的突然出现,如同两股巨大的漩涡,将他原本冷寂如冰的心湖搅得天翻地覆。他站在残碑前,月光下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和迷茫,那缕奇异的幽香都仿佛带上了一丝紊乱的气息。

就在这片废墟的沉重寂静即将被打破,叶开准备开口询问更多细节时——

“姑——姑娘!叶姑娘!我来了!”

一个带着戈壁风沙气息、充满激动和少年莽撞的声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骤然打破了沉寂!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喘息,一个身影如同旋风般冲进了废墟!

正是小狼!三年时光,让他褪去了一些少年的青涩,身形更加健硕挺拔,穿着鄯善苍狼门特有的狼皮镶边劲装,脸上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但那双眼睛,依旧像戈壁上的野狼,明亮、执着,带着一股永不磨灭的憨直劲。他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汗珠,眼神却如同燃烧的星辰,瞬间就锁定了月光下那抹清冷绝艳的白影!

“叶姑娘!是我!小狼!鄯善苍狼门的小狼!”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几步就冲到叶风面前,完全无视了旁边一脸错愕的叶开和丁灵琳,“我、我功夫练成了!虽然离天下第一还差一点点,但我已经是门里最厉害的了!我、我来娶你了!我答应过你的!我小狼说话算话!”

他挺着胸膛,脸上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喜悦和期待,像一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大型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风,等待着他的回应。仿佛这三年所有的苦练,都是为了兑现戈壁月下那个莽撞的承诺。

**迷糊的应允,荒唐的婚礼**

此刻的叶风,心神正被“谁是师傅血脉”的巨大谜团冲击得七零八落,思维一片混沌。小狼的出现和他那洪亮、热切、带着戈壁阳光般纯粹气息的呼喊,就像一道强光,刺破了他混乱的迷雾,却又让他更加恍惚。

“娶……我?”叶风下意识地重复着,黑曜石般的眸子有些失焦地看着眼前这张充满期待的脸。戈壁月下,那个憨直少年拍着胸脯说“等我练成功夫就来娶你”的画面,模糊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当时觉得是玩笑,是安抚……可眼前这个人,如此认真,如此执着地跨越了三年时光,风尘仆仆地赶来兑现一个“玩笑”。

心神的极度疲惫和对复杂真相的逃避本能,让叶风在那一刻,做出了一个他自己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定。他像是被那纯粹的执着和温暖蛊惑了,又像是急于抓住一根逃离混乱现实的浮木。在叶开和丁灵琳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在小狼狂喜的目光中,叶风那冰冷的面容上,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好。”

声音很轻,却如同惊雷炸在叶开和丁灵琳耳边!师兄(这位绝世美人)……答应了?要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傻小子走?

“太好了!!!”小狼狂喜地几乎要跳起来,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一把拉住叶风微凉的手腕(那触感让他心跳更快了),“走!叶姑娘!我们这就回鄯善!我马上娶你!今晚就成亲!我爹娘和门里的兄弟都等着呢!”

叶风竟没有挣脱,就那么浑浑噩噩地被小狼拉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神刀堂的废墟,留下叶开和丁灵琳在寒风中凌乱。

**洞房惊魂,刀锋向己**

鄯善苍狼门驻地,一场简单却热闹的婚礼仓促举行。篝火熊熊,狼门弟子们粗犷的歌声和祝福声响彻夜空。叶风全程如同精致的木偶,被小狼牵着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小狼的父母看着这“儿媳”惊为天人,笑得合不拢嘴),最后被送入挂满红绸的简陋“洞房”。

浓烈的酒气(被灌了不少合卺酒)、喧闹的人声、还有身边小狼那毫不掩饰、充满爱意和占有欲的灼热目光……这一切都让本就心神恍惚的叶风更加昏沉。当小狼带着酒气和少年的莽撞,笨拙又热情地拥抱他,亲吻他,笨手笨脚地解开他衣带时,叶风在一种近乎麻木的混沌中,竟没有反抗。仿佛灵魂抽离了身体,冷眼旁观着这场荒唐的闹剧。

直至天明。

刺目的阳光透过简陋的窗棂,照射在叶风脸上。宿醉的头痛和身体的异样酸痛,将他从浑噩中彻底唤醒。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挂着红布的帐篷顶。紧接着,他感觉到了身体不适。他僵硬地低下头。

身上穿着皱巴巴的、明显被撕裂过的红色嫁衣。身边,一个年轻健硕的男子正酣睡着,赤裸着上身,一条手臂还霸道地环在他的腰上,脸上带着满足而憨直的笑容,正是小狼!

**轰隆——!**

如同五雷轰顶!所有的混沌瞬间被炸得粉碎!昨夜荒唐的片段如同破碎的镜子,瞬间拼凑起来——婚礼、洞房、那笨拙而有力的拥抱、撕裂的疼痛、以及……身体的沦陷!

“有辱师门!!”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叶风,神刀堂主白天羽唯一的亲传弟子,竟然……竟然委身于一个男人?!还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对师傅英灵最大的亵渎!

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滔天的羞愤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静荡然无存!他猛地挣脱小狼的手臂坐起,眼神变得疯狂而决绝!

“呛啷——!”

漆黑的刀光一闪!叶风不知何时已拔出了从不离身的黑刀!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毁天灭地的羞愤与自我厌弃,刀锋反转,快如闪电般朝着自己的脖颈狠狠抹去!

他要以死谢罪!洗刷这无法忍受的污秽!

**飞刀断刃,叶开开解**

就在那冰冷的刀锋即将吻上咽喉的千钧一发!

“叮——!!!”

一点寒星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击在叶风黑刀的刀脊之上!力量之大,角度之刁钻,竟将叶风灌注了死志的一刀硬生生震偏!刀锋擦着脖颈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几缕断发飘落。

叶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帐篷门口,脸上再无半分玩世不恭,只剩下凝重和急切。他指尖,还夹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薄薄飞刀。

“师兄!不可!”叶开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后怕。

巨大的冲击让叶风握刀的手一阵酸麻,自杀的动作被打断,他赤红着双眼,如同受伤的野兽般瞪着叶开,嘶声道:“滚开!让我死!我叶风……无颜再见九泉之下的师傅!”

小狼也被这变故彻底惊醒,看到叶风脖颈的血痕和那柄指向自己的黑刀,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下床,语无伦次:“叶、叶姑娘!不!叶风!你、你别做傻事!我、我……”

“闭嘴!”叶开厉声喝止了小狼,目光紧紧锁住濒临崩溃的叶风,“师兄!你冷静点!听我说!”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放缓,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师傅他老人家,一生光明磊落,胸怀宽广如海!他若在天有灵,看到你如此苛责自己,只会心疼,绝不会认为你有辱师门!”

他看着叶风剧烈颤抖的身体,继续道:“男欢女爱,本是天地伦常。情之所至,何分阴阳?你与小狼之事,虽起于阴差阳错,但小狼对你一片赤诚,三年苦守,天地可鉴!此情此景,师傅若在,只会欣慰你终于找到了一个真心待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他只会祝福你,绝不愿见你为此自戕!”

叶开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一点点浇熄着叶风心中那焚毁一切的羞愤之火。他想起师傅白天羽,那个豪迈爽朗、不拘小节的男人,他教导自己武功,更教导自己做人要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师傅……真的会在乎这些世俗的眼光吗?

小狼在一旁,听着叶开的话,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眼泪都急出来了:“对!对!叶风!我小狼对天发誓!这辈子只认你一个人!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死我现在就死!只要你别死!”

那憨直又无比真挚的话语,带着哭腔,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叶风冰冷的心防上。

叶风握刀的手,颤抖着,终于缓缓地垂了下来。他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是屈辱?是委屈?是解脱?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份纯粹温暖的眷恋?百味杂陈。

**尘埃落定?远赴戈壁**

叶开见状,终于松了口气。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叶风的肩膀,声音温和:“师兄,放下吧。神刀堂的恩怨,师傅的血仇,自有我和红雪去承担。你……太苦了。跟小狼走吧,离开这纷扰的江湖,去戈壁,去草原,过你想过的生活。这,或许才是师傅最希望看到的。”

小狼也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想去拉叶风的手,又怕刺激到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祈求:“叶风……跟我回家吧?我们苍狼门虽然比不上中原繁华,但天高地阔,自由自在!我……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对你好!”

叶风沉默了许久。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黑刀,又看看眼前这个一脸焦急、眼神纯粹的少年(如今已是他的丈夫),再看看叶开眼中真诚的关切和祝福。

终于,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郁结、所有的过往都呼出去。他抬手,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但那冰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

他没有看叶开,也没有看小狼,只是将黑刀缓缓归入鞘中,发出“锵”的一声轻鸣。

然后,他转过身,朝着帐篷外,那辽阔无垠的戈壁方向,迈开了脚步。步履依旧无声,却少了几分孤寂,多了几分……决然?还是茫然?

小狼愣了一下,随即狂喜,连忙抓起自己的衣服胡乱套上,对着叶开感激涕零地鞠了一躬,然后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大狗,亦步亦趋地、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叶风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上去,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傻乎乎的幸福笑容。

叶开和丁灵琳站在帐篷门口,看着那一白一灰两道身影,在初升的朝阳下,逐渐融入戈壁金色的沙海与辽阔的蓝天之中,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地平线。

“就这样……结束了?”丁灵琳眨着大眼睛,有些茫然地问道。

叶开望着远方,目光深邃,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复杂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似乎结束了。但江湖……谁又说得准呢?”

风卷起沙尘,掠过苍狼门的旗帜,发出呜呜的声响。神刀堂的过往,傅红雪的复仇,公子羽的阴谋,叶开自己的身世之谜……一切似乎都随着叶风的离去而暂时搁置。他选择了逃离,选择了一个憨直少年给予的、或许并不完美却足够温暖的归宿。

故事,似乎在这里画上了一个带着荒诞、温暖又有些仓促的句点。

但正如叶开所言,江湖的风,从未真正停歇。这“结束”,或许只是另一段未知旅程的开始。而叶风与小狼,在戈壁深处,又将书写怎样的故事?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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