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废墟,一片被时间遗忘的杀戮坟场。墨规三人拖着伤疲之躯,在满目疮痍、充斥着无尽杀意与怨念的焦土上艰难跋涉。身后,那被短暂平息的煞气区域,以及血煞战傀溃散留下的污秽,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正缓缓扩散向更深处。空气中无形的“目光”越来越多,带着贪婪、憎恶与毁灭的渴望,从四面八方锁定了这三个格格不入的鲜活生命。
玄甲印的镇地之力消耗过度,此刻仅能散发微弱的土黄色光晕,勉强护住三人核心心脉,抵御那无孔不入的负面精神侵蚀。墨辰的星魂与希望火种因之前过度催动而光芒黯淡,灵鹤虚影也蜷缩在她肩头,显得萎靡不振,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照明与预警。星影长剑拄地,每一步都沉重异常,内伤与消耗让她这位摘星阁使者也感到了久违的力不从心。
“快,陨星台应该不远了。”星影喘息着,望向废墟深处那越来越清晰的、如同巨兽骨架般匍匐的阴影。按照璇光前辈星图,那是上古时期观星台或某种祭祀高台的遗址,因其接引星辰之力的特性,或许能在此地形成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
然而,通往陨星台的路,并非坦途。
随着深入,地面的残骸不再是随意散落,而是逐渐呈现出某种规律性的堆积。他们开始遇到一片片由无数断裂、锈蚀的刀剑枪戟堆积而成的“兵刃之丘”,如同金属的坟冢。有些兵刃虽已残破不堪,却依旧散发着微弱却凛冽的锋锐之气,甚至隐隐有虚幻的兵器嗡鸣声在意识中回响。
当三人试图绕过一座格外高大、散发着浓郁金铁肃杀之气的剑冢时,异变突生!
那剑冢之中,一柄斜插在最高处、通体漆黑、仅剩半截剑身却依旧笔直向天的断剑,骤然发出一声清越却又充满无尽悲怆与不甘的剑鸣!这剑鸣并非真实声音,而是直接震荡神魂!
嗡——!
墨规三人只觉识海如同被无形剑气狠狠刺入,剧痛传来,眼前一阵发黑,本就虚弱的护体灵光剧烈波动。
紧接着,以那柄漆黑断剑为中心,整个剑冢上方,无数兵器残骸的虚影升腾而起,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精纯的剑意、刀意、枪意等兵刃杀伐意念,混杂着原主残存的战意与执念,凝聚而成的“兵魄残影”!这些残影形态各异,或持剑,或握刀,或挺枪,虽模糊不清,却个个散发着冲天的锋锐之气与不死不休的战意,数量成百上千,瞬间将三人团团围住!
更可怕的是,一股庞大、精纯、充满了“一剑光寒,万法皆破”的极致剑道意志,如同沉睡的王者苏醒,自那柄漆黑断剑中弥漫开来,牢牢锁定了三人中气息最为特异(身负归墟传承)的墨规!
“是上古剑修大能的残留剑意与兵魄!”星影脸色煞白,声音艰涩,“此地,怕是一座‘剑意葬坑’!那柄断剑,很可能是某位剑道强者的本命之剑,其主虽陨,剑意不灭,反而吸纳了周遭万千兵魄,形成了这片绝地!我们误闯进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那成千上万的兵魄残影,便如同得到了号令的军队,发出无声的呐喊(意念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朝着三人发起了冲锋!它们没有实体,物理攻击效果甚微,但其蕴含的杀伐意念与锋锐之气,却能直接切割神魂、摧毁意志、湮灭生机!寻常护体罡气与法宝,在此等攻击面前,形同虚设!
墨辰强忍神魂刺痛,全力催动所剩无几的希望星辉与灵鹤净化之力,形成一层薄薄的金红色光罩。然而,兵魄数量太多,冲击太猛,光罩甫一接触,便剧烈摇曳,迅速黯淡,墨辰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星影也挥动长剑,星辰剑光试图斩灭靠近的兵魄,但她的星辰之力在此地受到战场杀意压制,效果大打折扣,斩灭数道后便后继乏力,更多兵魄蜂拥而至。
墨规承受的压力最大。那股源自漆黑断剑的磅礴剑意,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死死钉在原地,更有无数兵魄残影化为实质般的意念锋刃,朝着他的识海疯狂冲击!归墟道基疯狂运转,心灯光芒在识海中明灭不定,苦苦支撑。玄甲印的守护之力偏向于物质与地脉,对这种纯粹的精神意念攻击,防御效果有限。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随时可能被撕碎、淹没。无数破碎的画面与意念强行涌入脑海:尸山血海间,一道璀璨剑光撕裂苍穹,斩灭星辰,持剑者傲立虚空,最终却被更深的黑暗吞噬,长剑悲鸣折断,不甘!不屈!杀!杀!杀!。
“啊——!”墨规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七窍开始渗出血丝,归墟道基都出现了不稳的迹象。再这样下去,不等兵魄将他撕碎,他就会被这股剑道残念同化,成为剑冢的一部分!
就在这生死攸关、神魂即将崩溃的刹那——
墨规识海深处,那座一直静静悬浮、第一层石门铭刻玄龟纹的归墟塔,其第二层,那扇紧闭的、隐约有狂放不羁的剑痕与酒渍般纹路的石门,骤然震动!一股桀骜、狂放、仿佛要斩破一切束缚、醉饮诸天的强大意志,轰然爆发!
“哼!区区一缕死了不知多少年的剑意残念,也敢在我‘楚狂客’面前撒野?扰我清梦,该打!”
一个慵懒却充满无边霸气的声音,直接在墨规濒临混乱的识海中炸响!如同惊雷,瞬间驱散了部分入侵的杂念!
紧接着,归墟塔第二层石门轰然洞开!一道略显虚幻、却身姿挺拔、不修边幅、腰间悬着个酒葫芦、手中无剑却浑身散发着冲天剑意的青衣男子虚影,一步跨出,傲立于墨规识海之中!
正是归墟塔第二层守护者——楚狂客的投影!
楚狂客虚影瞥了一眼外界那铺天盖地的兵魄残影和那柄漆黑断剑,撇了撇嘴:“剑意尚可,却失了本心,徒留执怨,沦为死物,可惜,可叹。”他又看向苦苦支撑的墨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咦?你这小子,这才多久啊,归墟道基筑得马马虎虎了,寂灭真意也刚摸到点边,神魂倒是比想象的坚韧,罢了,看在你唤醒老子,又同是‘塔中客’的份上,帮你一把。”
他虚影抬手,并指如剑,朝着墨规识海外,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只有一缕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斩断因果、破开虚妄的“意”,穿透了识海壁垒,融入了墨规对外界的感知之中。
刹那间,墨规眼中的世界变了!
那铺天盖地、令人绝望的兵魄洪流,在他眼中不再是不可抵挡的精神风暴,而是变成了一道道清晰可见的、由不同颜色和强度“意念丝线”构成的网络。那柄漆黑断剑散发出的磅礴剑意,其核心也清晰显现——那是一团高度凝聚、却充满裂痕与灰败气息的“执念核心”,如同风中残烛,看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其运行轨迹与波动规律,在楚狂客赋予的“剑道真眼”下,一览无余!
“剑之道,唯心唯我,斩破虚妄,方见真章。小子,看好了!”楚狂客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付这等失了本我的残念,硬撼是最蠢的。寻其‘执念之核’,破其‘运行之序’,以你之‘寂灭’,送其‘终末’!”
随着他的话语,墨规福至心灵!他瞬间明白了楚狂客的意思。不再试图以蛮力对抗整个兵魄洪流和那磅礴剑意,而是将全部心神,锁定在了那柄漆黑断剑的“执念核心”,以及兵魄洪流中几个关键的、如同节点般的“意念枢纽”之上!
归墟道基中,寂灭真意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与掌控感涌现!心灯光芒稳定照耀,为他提供最精准的“瞄准”。
“寂灭指·破序点魂!”
墨规强忍神魂剧痛,抬起颤抖的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指尖灰黑色气流缠绕,丝丝“烬灭”之意内蕴。他并未指向某个具体的兵魄,而是如同弹琴般,朝着虚空中那几个“意念枢纽”和漆黑断剑的“执念核心”,连续点出!
噗!噗!噗!噗!
无声的涟漪在精神层面荡开。
那几个被点中的“意念枢纽”,如同被抽掉了关键的积木,瞬间崩溃!与其相连的大片兵魄残影顿时失去依托,变得混乱、迟滞、相互冲撞,攻势大减!
最后一指,点向了那漆黑断剑的“执念核心”!
那磅礴剑意似乎感应到了致命威胁,发出愤怒与惊恐的尖啸,疯狂收缩凝聚,试图抵挡。然而,在楚狂客“剑道真眼”的洞察下,其防御破绽清晰可见。墨规的寂灭指力,如同庖丁解牛,沿着那核心裂痕最深处、意念流转最滞涩的一点,精准无比地刺入!
没有爆炸,只有一声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充满解脱意味的轻微叹息。
那漆黑断剑猛地一颤,其上萦绕的磅礴剑意与不甘执念,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散在空气中。断剑本身光泽彻底黯淡,变成了一块凡铁。而那些失去核心统御的兵魄残影,也纷纷发出无声的哀鸣,化作缕缕青烟,回归天地,剑冢上方的肃杀锋锐之气为之一空。
危机,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除了!
墨规脱力般单膝跪地,大口喘息,七窍流血不止,神魂如同被掏空,归墟道基也黯淡无光。楚狂客那一指带来的“剑道真眼”与指点,消耗的是他自身的心神与本源。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明悟光芒。方才那一刻对“意”的洞察与运用,对他而言,不啻于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小子,悟性还行。”楚狂客的虚影在识海中微微点头,似乎也有些疲惫,“记住,力量并非越强越好,用得巧,四两可拨千斤。你的归墟寂灭之道,与我的剑道在某些方面倒有相通之处,路还长,自己琢磨吧。酒还没醒,老子回去睡了。”
话音未落,虚影便化作流光,重新没入归墟塔第二层,石门紧闭,再无动静。
“哥!”墨辰连忙扶住墨规,将最后一点希望星辉渡入他体内,助他稳定几乎崩溃的神魂。灵鹤也勉强洒落些许清凉的星辉,缓解他的痛苦。
星影也松了口气,看向墨规的目光充满了震撼。方才那一刻,她虽然看不到楚狂客的虚影,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墨规身上突然爆发出的那一缕斩破虚妄、直指本源的恐怖“剑意”(实为楚狂客加持的洞察力与墨规自身寂灭真意的结合),以及随后那精准到匪夷所思、瞬间瓦解整个剑意葬坑的攻击。这绝非墨规自身目前能拥有的手段!
“你,又得到了传承守护者的帮助?”星影忍不住问道,声音干涩。
墨规虚弱地点点头,没有多做解释。楚狂客涉及归墟塔核心秘密。
三人不敢在此地久留,剑意葬坑虽然瓦解,但动静不小,且此地依旧危险。墨规吞下数枚丹药,在墨辰搀扶下勉强站起,继续朝着陨星台方向前进。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楚狂客残留的一丝气息,或许是因为剑意葬坑的瓦解震慑了附近一些凶物,接下来的路途竟然相对平静了一些。虽然依旧能感觉到暗处的窥视,但并无大规模袭击。
又艰难跋涉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一片由巨大兽骨形成的“白骨林”,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一座高达百丈、通体由某种暗银色、布满坑洼与裂痕的奇异岩石垒砌而成的巨大梯形高台,矗立在废墟中央。高台底部方圆数里,地面相对平整,焦黑之色淡去许多,反而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散发着微弱星辉的银色砂砾。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杀意与怨念,在此地明显稀薄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冷、孤寂、仿佛亘古存在的星空气息。
高台之巅,隐约可见一些残破的石柱与平台轮廓,更有点点微弱的星光,似乎并非反射天光,而是自高台内部透出,与灰暗的天空形成微妙呼应。
陨星台,终于到了!
然而,三人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看到陨星台底部,那银色砂砾覆盖区域的边缘,赫然倒伏着几具尸体!从服饰看,并非上古遗骸,而是近期闯入者!更令人心悸的是,其中一具尸体旁,散落着一块熟悉的、染血的听雪楼身份令牌!
墨辰瞳孔骤缩,失声惊呼:“是听雪楼的人!石叔他们派出的探子?!”
墨规的心也猛地沉了下去。难道石岳他们,也冒险进入了寂灭平原?还是说,有另一批听雪楼的人,在他们之前来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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