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虚掩着。
江寻原本只是来送一杯热茶。
陆凛在书房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窗外的天色已经从明亮的午后转为沉郁的黄昏。
他端着托盘,推开门的动作很轻,以为陆凛在专注工作。
但书桌前没有人。
陆凛站在靠墙的文件柜旁,背对着门,手里拿着一个相框。
他站得太专注,甚至没有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江寻的视线落在那个相框上。
木质边框,玻璃面,尺寸不大。
他见过那个相框,一直放在文件柜最上层的角落里,蒙着一层薄灰,陆凛从未主动提起,他也从未主动去碰。
但此刻,陆凛把它拿在手里,拇指轻轻摩挲着玻璃表面,动作很慢,像是在擦拭什么易碎的东西。
江寻的脚步停在门口。
他应该退出去,轻轻带上门,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但某种东西拉住了他——
也许是陆凛的背影,也许是那过分专注的姿态,也许只是黄昏的光线太沉,让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
他往前走了两步,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
陆凛立刻转过身,相框被迅速扣在身侧,动作快得像条件反射。
但江寻已经看见了——照片上是两个穿军装的年轻人,肩并肩站着,背景是一片荒凉的山地,天空是灰黄色的。
左边那个是陆凛,更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还没有现在这种刀削般的棱角,眼神却已经透着一股锐利。
右边那个人……
江寻的呼吸顿住了。
那个人和陆凛挨得很近,胳膊搭在陆凛肩上,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他的眼睛是弯的,眉骨上有道浅浅的疤,鼻梁很高,皮肤被晒成健康的麦色。
一种扑面而来的、鲜活的生命力,即使透过静止的照片也能感受到。
“那是谁?”
江寻问,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凛没有回答。
他把相框放回文件柜上层,动作很稳,但江寻注意到他的指尖在玻璃面上停留了一秒,才缓缓松开。
“一个战友。”
陆凛说,转身走向书桌。
他的背影重新挺直,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姿态。
“他叫什么名字?”
江寻把托盘放在书桌上,茶杯里的热气袅袅上升。
陆凛在椅子上坐下,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亮起来,显示着一份加密文件。
“陈屿。”
他说出这个名字,声音很平,“岛屿的屿。”
“他现在……”
江寻顿了顿,“还在部队吗?”
“不在了。”
陆凛的眼睛盯着屏幕,光标在文档里闪烁,但他没有打出一个字。
江寻等待了几秒。
窗外的天色又暗了一些,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他追问,声音比刚才轻。
“转业了?调走了?还是——”
“殉职了。”
陆凛打断他,敲下回车键,文档被保存关闭。
他转过椅子,面对江寻,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沉沉地晃动,像深水下的暗流。
“七年前,一次边境缉毒任务。
他为了掩护队友撤退,主动留下断后。”
陆凛的语速很均匀,每个字都像打磨过的石子。
“对方有重火力。等支援赶到时,他已经……”
他没有说完,但也不需要说完。
书房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电脑主机运转的微弱嗡鸣。
江寻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陷进掌心。
他看着陆凛,看着那双永远清醒、永远克制的眼睛,此刻那里面的光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拖住了,沉甸甸地往下坠。
“你很少提起他。”江寻说。
“没什么好提的。”
陆凛站起身,走向窗边。
他背对着江寻,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过去了。”
“但你还留着照片。”
江寻的目光转向文件柜上层的那个角落,“放在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陆凛没有回头。
他的手撑在窗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江寻。”
他说,“有些事,不必深究。”
“我想知道。”
江寻往前走了一步,“我想知道你的事,所有的事。
开心的,不开心的,过去的,现在的。
陆凛,我们在一起生活,但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不知道你讨厌什么食物,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参军,不知道你……”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不知道你失去过什么人。”
窗外开始下雨了。
雨点打在玻璃上,起初很稀疏,然后越来越密,汇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陆凛转过身。
雨水在他身后的窗户上流淌,光影在他脸上晃动,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模糊。
“知道这些!”
他问,“对你有什么意义?”
“有。”
江寻迎上他的视线。
“因为我想了解你。
不是档案里的陆凛,不是任务中的陆凛,是真实的、会疼会难过会怀念什么人的陆凛。”
陆凛沉默地看着他。
雨声填满了书房里的每一寸空气,哗啦啦的,像无数细碎的敲击。
“陈屿是我军校同期。”
陆凛终于开口,声音比雨声还轻。
“同一个宿舍,睡上下铺。
他话多,爱笑,训练时总偷懒,但考核永远前三。
毕业分配时,我们主动申请去了同一个边防部队。”
他走回书桌旁,但没有坐下,只是站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
“那张照片!”
他说;
“是我们第一次完成任务后拍的。
不是什么大任务,就是一次常规巡逻,但那天天气很好,他说要留个纪念。”
江寻的喉咙发紧。
他想象着那个场景:
两个年轻的军人,刚刚经历了一次成功的任务,站在荒凉但辽阔的边境土地上,对着镜头笑。
一个笑得克制,一个笑得灿烂。
“后来呢?”他轻声问。
“后来就是一次又一次任务。”
陆凛说;
“边境很复杂,贩毒的,走私的,越境的。
我们见过太多……
不该见的东西。
陈屿总是说,等攒够功勋,就申请调回内地,娶个姑娘,生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
他的声音停住了,目光投向窗外,像是透过雨幕看见了很远的地方。
“那场任务。”
江寻问,“是你和他一起吗?”
陆凛的睫毛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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