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的潜入如同滴水入海，悄无声息。他利用早年混迹江湖时积累的关系和易容手段，化身成一个在鬼市兜售“海外奇药”的落魄郎中，很快便在鱼龙混杂的鬼市边缘站稳了脚跟。
鬼市并非一个固定的集市，而是指城南一片纵横交错的、废弃的坊市和地下通道，只在午夜至黎明前活跃。这里没有规则，只有强弱；没有法律，只有交易。销赃的贼赃，走私的禁品，买凶的杀手，寻仇的亡命徒……一切见不得光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买家或卖家。
顾九每日背着药箱，在昏暗的巷道和散发着霉味的地下空间里穿行，看似在推销他那效果存疑的“虎骨壮阳散”和“金疮神药”，耳朵却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每一丝可能与“影楼”相关的信息。
进展缓慢而危险。鬼市的人警惕性极高，对生面孔尤其如此。顾九几次试图打听“影楼”，都只换来警惕的审视和沉默，甚至有一次差点引来几个地头蛇的“关照”，幸亏他机警，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对江湖黑话的精通才勉强脱身。
但他并未气馁。他知道，在这种地方，耐心比武力更重要。
转机出现在他潜入鬼市的第五夜。那晚，他在一个贩卖私盐的摊子前，无意中听到两个看似普通的苦力在低声抱怨。
“……妈的，‘影楼’那帮孙子，活儿越来越难干了，要求忒多，钱还压得死低。”一个声音沙哑的汉子啐了一口。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另一个较为谨慎的汉子连忙制止，“嫌钱少你别干啊！有的是人抢着给他们运货。”
“运货？运个屁！谁知道箱子里装的什么？神神秘秘的，还非得走水路，麻烦！”
水路？顾九心中一动。影楼的活动果然与漕运有关！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借着挑选劣质私盐的掩护，继续偷听。
“你就知足吧，好歹安全。听说前阵子有个不开眼的，想黑吃黑，动了影楼的货，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漂在运河里，浑身骨头都碎了……”
“嘶……这么狠？”
“那可不！影楼背后……水深着呢！听说连京城里的大人物都……”
那谨慎的汉子似乎意识到失言，立刻闭上了嘴，无论同伴再怎么追问，都不肯再多说半句。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信息量巨大！影楼确实在进行秘密运输，且手段狠辣，背后可能真有“大人物”支持。而走水路这一点，与之前监控到的、瑞王府名下商船的可疑行踪，以及那本匿名账册中提到的运输路线，隐隐吻合！
顾九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没有立刻上前搭讪。他知道，这种底层跑腿的，知道的核心信息有限，贸然接触反而会打草惊蛇。
他需要找到更核心的人物。
接下来的几天，顾九调整了策略。他不再漫无目的地打听，而是将重点放在了鬼市中那些掌控着地下运输渠道的“把头”和“船老大”身上。这些人掌握着更多的资源和信息，但也更加狡猾和危险。
他利用自己“郎中”的身份作掩护，声称有祖传的秘方能治“男人的难言之隐”，巧妙地接近了几个有名的船老大，为他们“看病”的同时，旁敲侧击地打听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专走运河私货、绰号“混江鲶”的船老大那里，顾九终于撬开了一条缝隙。
这“混江鲶”年近五旬，身材矮壮，一脸横肉，是个老江湖。他得了顾九几副“效果显着”的壮阳药，心情大好，几杯劣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
“……老弟，你这药……不错！比‘影楼’那帮人给的什么狗屁‘逍遥散’强多了！”混江鲶打着酒嗝，拍着顾九的肩膀。
“影楼？他们也卖药？”顾九故作好奇。
“卖个屁！”混江鲶嗤笑一声，“他们是让我们帮忙运药！不对，不光是药……还有一些铁疙瘩，死沉死沉的，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神神秘秘的，每次交接都换地方，麻烦！”
铁疙瘩？顾九心中狂跳，是军械？！
他面上不动声色，给混江鲶又斟满一杯酒：“老哥本事大啊，连影楼的活儿都能接到。听说他们背景硬，价钱也给得高吧？”
“高？高个球！”混江鲶骂骂咧咧，“比以前是高了点，但规矩也多！不准问，不准看，不准耽误时辰……上次老子船坏了，耽搁了半天，差点被他们的人给沉了运河！妈的！”
他越说越气，压低声音道：“要不是看在他们背后……那位爷的面子上，老子才不伺候呢！”
“那位爷？”顾九恰到好处地露出敬畏又好奇的神色。
混江鲶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了顾九一眼，打了个哈哈：“嗨，就是……就是京城里的一位贵人呗！具体是谁，咱这种小人物哪能知道？喝酒喝酒！”
他不再多说，但顾九已经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影楼背后，确实有一位京城的“贵人”，而且权势极大，能让混江鲶这种地头蛇都忌惮不已，甚至连名字都不敢提！
结合之前的种种线索，这位“贵人”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
顾九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便顺着混江鲶的话头，聊起了风花雪月，将其灌得酩酊大醉。
次日，顾九将获取的情报加密后，通过死信箱传回了暗卫衙署。
沈默收到顾九传回的消息，眼神冰冷如霜。
混江鲶的供词，虽然依旧没有直接指证瑞王，但已经将线索清晰地指向了他。影楼，就是瑞王藏在暗处的手臂，负责为他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包括走私军械！
而现在，这条手臂，竟然敢主动伸出来，杀害暗卫，挑衅朝廷！
是时候，剁掉这只手了。
但如何剁，却需要讲究方法。直接动瑞王，证据还不够充分，且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动影楼，则相对容易，也能沉重打击瑞王的势力，逼他露出更多破绽。
“传令顾九，”沈默对苍狼下令，“让他设法摸清影楼在鬼市的据点，尤其是他们存放货物和接头的地点。同时，让我们的人，盯死混江鲶那条线，下一次影楼再有运输任务，我要人赃并获！”
“是！”
一张针对影楼的大网，开始悄然撒向黑暗混乱的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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