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帖那深深一揖,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赵府花厅内激起千层浪。
满座宾客鸦雀无声,几乎能听到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柳青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最后颓然坐倒,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赵员外抚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眼中精光连闪,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陆然坦然受了张一帖这一礼。他知道,这位老医者并非屈服于他,而是屈服于他所展现出的、超越常规认知的“道”。这是对未知领域的敬畏,也是对医道更广阔可能性的承认。
“张老不必多礼,医术之道,本就该博采众长,与时俱进。”陆然虚扶一下,语气平和,并无半分得意。
张一帖直起身,复杂地看着陆然,长叹一声:“是老朽坐井观天了。陆先生之术,神乎其技,已非寻常医道范畴。敢问先生,方才点向那孩童眉心,所用……可是‘气’?”
他问得小心翼翼,带着探寻与求证。到了他这个年纪和地位,对某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已有隐约的感知。
陆然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道:“心正则气顺,气顺则神安。或许,只是让那孩子受惊的心神,得以安宁片刻罢了。”
他巧妙地将“浩然气”的作用,归结于心神安抚,既回答了问题,又保留了神秘感。
张一帖若有所思,不再追问。他知道,有些东西,点到即止。
这场原本意在打压陆然的“切磋”,最终以陆然技惊四座、张一帖当众折服而告终。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全城。陆然“陆神医”的名头,彻底打响,再无质疑。
宴席散后,陆然婉拒了赵员外派轿相送的好意,独自一人踏着月色返回济世堂。
夜风微凉,吹散宴席间的酒气与喧嚣。他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心神却格外清明。气海之中,因今日连番“论道”与治愈顽疾而汇聚的愿力,如同温暖的潮汐,澎湃激荡,不仅将之前消耗补充圆满,更让他的浩然气总量提升了近三成!而且,这股力量似乎与临川城的地脉、与这方水土的人心,联结得更加紧密了。
他能感觉到,丝丝缕缕微弱的、带着感激与祈愿的意念,正从城中各个角落,跨越空间,缓缓汇入他气海,虽细微,却源源不绝。
“这就是……扎根于人间的好处么?”陆然心中明悟。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这份收获的喜悦中时,一股熟悉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杀意,再次毫无征兆地锁定了他!
比昨夜更浓,更烈!
而且,不止一道!
陆然脚步一顿,停在了一条必经的、更为狭窄幽深的巷口。月光被高墙切割,只能照亮巷子中间一小片地方,两端都隐没在浓墨般的黑暗里。
“出来吧。”陆然声音平静,对着前方的黑暗说道。
阴影蠕动,两道身影缓缓浮现。
依旧是灰布袍,斗笠。但其中一人,正是昨夜交手过的那个,气息似乎比昨夜更阴沉了几分。而另一人,身形更为高大魁梧,虽未出手,但那股如同实质的压迫感,远超其同伴。
“小子,昨夜让你侥幸逃脱,今夜,看你往哪里跑!”昨夜那灰衣人声音嘶哑,带着恨意。
那高大灰衣人则一言不发,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一团幽蓝色的气旋缓缓凝聚,散发出冰寒刺骨的气息,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要冻结。那气息,与李家小公子体内的阴寒同源,却精纯霸道了何止十倍!
“玄阴劲……你们是玄阴教的人?”陆然根据昨夜听到的只言片语和对方功法特征,试探着问道。
高大灰衣人动作微微一顿,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如刀,终于开口,声音如同两块冰在摩擦:“既然知道,还不束手就擒?交出你身上那至阳之气的修炼法门,可免搜魂炼魄之苦!”
果然是为了他的“浩然气”而来!陆然心中雪亮。他的力量属性,对这类阴邪功法天生克制,如同黑夜中的明灯,自然会引来觊觎。
“法门没有,”陆然缓缓调动气海中的浩然气,周身泛起一层微不可察的温润光泽,“命,倒有一条,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来取!”
“找死!”高大灰衣人冷哼一声,不再废话,掌心那团幽蓝气旋猛地推出,化作一道凝实的冰寒匹练,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袭陆然面门!所过之处,地面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这一击,威力远超昨夜!
与此同时,昨夜那灰衣人也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绕到陆然侧后方,手中幽蓝短刺直取他后心要害!
前后夹击,杀招瞬至!
陆然瞳孔微缩,心知已到生死关头。他不再有任何保留,气海中磅礴的浩然气轰然爆发!
“嗡——!”
他并未闪避,而是双掌齐出。一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至阳至刚的破邪之力,径直点向那迎面而来的冰寒匹练;另一手则五指张开,引动周身浩然气,在身后布下一道无形气墙。
指劲与匹练悍然相撞!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更加剧烈的、仿佛冷水泼入滚油般的“嗤嗤”声!
那足以冻结血液的玄阴劲,在接触到陆然指尖那精纯浩然的阳刚之气时,竟如同初雪遇到烈阳,迅速消融、蒸发!高大灰衣人闷哼一声,身形剧震,连退三步,眼中满是骇然!
而侧后方那灰衣人的短刺,刺在陆然布下的无形气墙上,如同刺入坚韧无比的橡胶,竟难以寸进!反而被气墙反震的力量震得手臂发麻!
“怎么可能?!你的功力……”高大灰衣人失声惊呼,他感觉陆然的力量,比昨夜强了数倍不止!
陆然得势不饶人,他深知必须速战速决。身形一转,如游龙般滑向那高大灰衣人,掌风如涛,带着一股煌煌正气,拍向对方胸膛。这一掌,看似朴实无华,却蕴含着他此刻对“人间道”的全部理解——守护、破邪、生机!
高大灰衣人仓促间运起全身玄阴劲抵挡。
“嘭!”
双掌交击!高大灰衣人只觉得一股灼热磅礴、带着无数细碎祈祷与感激念头的奇异力量,如同决堤洪流,瞬间冲垮了他的玄阴劲防御,狠狠撞入他体内!
“噗——!”他鲜血狂喷,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巷壁上,斗笠滑落,露出一张布满惊骇与痛苦的中年面孔。
“师兄!”另一灰衣人惊呼,肝胆俱裂,再不敢停留,一把抓起受伤的同伴,身形狼狈地融入黑暗,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陆然没有追击,缓缓收掌,平息着体内翻涌的气血。方才那一掌,几乎耗尽了他大半的浩然气。但他能感觉到,经过这场生死搏杀,气海中剩余的浩然气变得更加凝练,运转也更加如意。
月光重新洒落巷中,照在他平静的脸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初阳已现,冰雪……终将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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