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中重归寂静,只余月光与尚未散尽的阴寒气息。
陆然站在原地,缓缓调息。气海之中,虽因方才全力一击而略显空乏,但那浩然气却愈发精纯凝练,流转间带着一股破邪后的凛然之威。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对这股力量的掌控,又精进了一层。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那高大灰衣人吐血的地方,蹲下身,指尖沾染了一丝尚未干涸的、带着阴寒气息的血迹。浩然气微微探出,那血迹中的阴邪之力便如沸汤泼雪般消散。
“玄阴教……”陆然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这已是他第二次听闻。对方功法阴毒诡异,显然并非善类,且对他身怀的浩然气极为觊觎。这临川城,乃至这凡俗人间,恐怕远非他最初想象的那般简单。
回到济世堂时,夜已深沉。出乎意料,后院他那间杂役房的窗户里,竟透出微弱的灯火。
推门而入,只见阿木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还放着一本翻开的《本草纲目》,桌角温着一壶茶水。听到动静,阿木猛地惊醒,见是陆然,揉了揉惺忪睡眼,惊喜道:“先生,您回来了!没事吧?我听说赵府那边……”
“无事,一切顺利。”陆然心中一暖,温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我……我担心先生,”阿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随即又抬起,眼中满是兴奋与崇拜,“先生,外面都传遍了!说您在赵府大展神威,连府城来的张神医都当众对您行礼!咱们济世堂这次可真是扬眉吐气了!”
陆然笑了笑,没有多言荣耀,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医者本分而已。快去睡吧,明日还有病人。”
送走阿木,陆然关好门,盘膝坐于床上。他并未立刻入睡,而是将心神沉入气海,仔细体悟着今夜连续激战、论道所带来的变化。浩然气的增长固然可喜,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那股力量与这临川城、与城中百姓之间,那种愈发清晰、紧密的联结。
仿佛,他于此地行医济世,便是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须,而万千民众的感念祈愿,便是滋养这根须、壮大其力量的源泉。
“人间道……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悟。
次日,济世堂门庭若市。
经昨夜赵府一事,“陆神医”之名如风般传开,前来求诊的人排起了长龙,其中不乏衣着光鲜的士绅,甚至还有邻近乡镇慕名而来的。许多人已不仅仅是看病,更是想亲眼见见这位能让张一帖折服的奇人。
孙掌柜看着这前所未有的盛况,心情复杂难言。他默默地将主诊的位置让了出来,自己则在一旁帮忙处理些杂务,偶尔看向陆然的眼神,已没了嫉妒,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叹服。
陆然依旧如常,耐心细致,望闻问切一丝不苟。只是他开方用药,愈发显得挥洒自如,往往在不经意间,便能切中病机要害。遇到疑难杂症,他偶尔会凝神片刻,指尖似有微不可察的气息流转,病患便觉沉疴顿减。这已非纯粹医术,更融入了浩然气引导生机、调和阴阳的妙用。
晌午时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济世堂门口。
是张一帖。
他未带随从,独自一人,身着朴素的青布长衫,如同一个寻常的老者。他的出现,让喧闹的济世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孙掌柜连忙迎上,神色恭敬中带着忐忑:“张老,您这是……”
张一帖摆了摆手,目光越过他,直接落在正在为一位老农诊脉的陆然身上。他并未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陆然问诊、开方的全过程,眼神专注,时而疑惑,时而恍然,时而惊叹。
待陆然看完那个病人,他才缓步上前。
“张老。”陆然起身,拱手为礼。
张一帖郑重还礼,语气诚恳,再无昨日半分倨傲:“陆先生,老夫冒昧前来,是想……请教。”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一位成名数十年的府城名医,竟对一个年轻后生用上“请教”二字!
陆然亦是动容,侧身让开:“张老言重了,请里面说话。”
他将张一帖引入后堂,阿木机灵地奉上茶水。
张一帖也不绕弯子,直接道:“陆先生,昨日见你医治那痴傻孩童,所用之法,神乎其技,绝非寻常针石药饵所能及。老夫思索一夜,难以释怀。敢问先生,此等手段,可是源于上古‘导引按跷’之术?亦或是……涉及了‘气’的运用?”他目光灼灼,带着对未知领域的渴求。
陆然看着这位皓首穷经、却仍不忘探索医道更高境界的老者,心中敬意油生。他略一沉吟,道:“张老慧眼。此法确实与‘气’有关,但并非武者之内息,而是一种……源于心神,关乎生机的力量。”他斟酌着词句,尽量用对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可称之为‘生机之气’。”
“生机之气……”张一帖喃喃重复,眼中光芒越来越亮,“是了!《内经》有云,‘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此气,莫非便是人体本源之正气?先生竟能引导运用此气?!”
“并非引导他人之气,”陆然微微摇头,“而是以自身之心神,引动一丝微末生机,抚慰、滋养病患亏损之根本。重在‘引’而非‘替’,激发其自身生机复苏。”
他并未透露浩然气与愿力的核心秘密,但所言的道理,却已触及了更高层次的医道本质。
张一帖听得如痴如醉,时而发问,时而沉思。两人在这后堂之中,一老一少,竟就这“生机之气”与医道结合的可能性,探讨了整整一个下午。张一帖行医数十载,经验丰富,理论扎实,每每提问皆切中要害;而陆然虽年轻,却站在“道”的层面,视角高远,往往能给出令人茅塞顿开的见解。
夕阳西下,张一帖方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对着陆然,竟是再次深深一揖。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陆先生,请受老夫一拜!老夫蹉跎数十载,今日方知医道之广袤!先生之术,已近乎‘道’矣!”
这一次,他的态度比昨夜更加恭敬,是真正的心悦诚服。
陆然连忙扶住他:“张老折煞晚辈了。医道无穷,你我同行共勉。”
送走激动不已、仿佛年轻了十岁的张一帖,陆然独立院中,暮色笼罩其身。
他能感觉到,随着与张一帖这番深入论道,以及对方发自内心的敬佩,一股远比普通病患感激更加精纯、更加厚重的“愿力”,汇入了他的气海。这愿力中,带着“求知”、“认可”与“传承”的意味。
与此同时,他对于“人间道”的传播,也有了新的想法。
独木难成林。若他的理念,能通过张一帖这等在医界享有盛誉之人传播出去,影响更多的医者,惠及更多的百姓,那么,这“人间道”的星火,或许真能成燎原之势。
他抬头望向西方最后一抹晚霞,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看到了那依旧笼罩在头顶的、来自“青云”与“玄阴教”的阴霾。
道火已燃,虽微,却终将照亮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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